或許這就是死亡？
長劍穿胸的劇痛灼燒著艾克的心臟，他從未想過自己最終竟然死于“自殺”，實在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連木頭人都會笑出眼淚的那種。
半分鐘前最后的死斗決出了勝負(fù)：拼上半條胳膊，艾克成功撞開人影的盾牌，近距離一劍刺穿對方的心臟。
然后他才看到刻在對方胸口，原本被衣服遮擋的相當(dāng)眼熟的符文，甚至在瞳孔因極度緊張而劇烈收縮之前，那個名字脫口而出：
“同歸！”
正如其名，同歸符文能夠以吞噬刻畫者靈魂為代價，將身體受到的全部傷害原模原樣地復(fù)制給加害者，因此人影被刺穿心臟后，艾克立刻遭到了相同的損傷，毫無預(yù)兆地瞬間倒下。
但奇怪的是他的意識并未模糊，身受重傷反而令他的感官更加敏銳，逐漸聽到了某些……不應(yīng)該聽到的東西。
是挖土的聲音？還是某種生物破繭而出？又或者……兩者兼具？
其他的幾個紅色人影根本不管艾克，在它們的眼里這個奇怪的家伙已經(jīng)是死人，連補(bǔ)刀的意愿都沒有，也就錯過了他臉上難得的一絲驚愕。
但影子沒有：“你看到什么了？”
“聽到了……你沒聽見嗎？”
影子搖頭，它和艾克擁有相同的感知，可即便他用了最大的注意力去捕捉周圍的聲音，最后還是一無所獲。
“什么都沒有啊……”
“不，快到了。”艾克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地下的聲音出乎預(yù)料地龐大，可以想象其主人的軀體是何等雄偉，“不能呆在這里，不能停在地面上。”
迅速環(huán)顧四周，艾克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雕像上，它的底座是唯一可以幫助他脫離地面的平臺。
單手將長劍插入地面，艾克奮力拖動自己的身體，劇痛還在從心臟處不斷涌出，可奇怪的是他并沒有因此失去行動能力，難道是夢境的作用？
在艾克不知道的地方，希斯克正手忙腳亂地進(jìn)行指揮，他也不管周圍的助手是不是已經(jīng)被徹底污染，直接了當(dāng)?shù)貙λ麄兿逻_(dá)命令，而后者也真就按部就班地執(zhí)行起來。
“該死！這是怎么弄得！”
看著眼前實驗體胸口突然出現(xiàn)的貫穿傷，希斯克差點弄掉自己的下巴，作為老牌死靈法師，他當(dāng)然分得清各種傷口的區(qū)別，但他實在弄不明白這劍傷究竟是怎么憑空出現(xiàn)的？
除非……
“難道意識世界的情況影響到了本體？”
猜測并非沒有可能，亡靈法師本身最擔(dān)心的就是在打磨自身靈魂的時候，在夢里受到過多的傷害，導(dǎo)致軀體認(rèn)定本身已經(jīng)腦死亡，結(jié)果真的死在現(xiàn)實里，他們本身就是意識影響身體的最好例子。
但希斯克聽說過在意識世界里受到凍傷、燒傷、重病、腦死亡……卻從來沒有聽說胸口直接出現(xiàn)劍傷的。前者還可以用感知錯覺來解釋，后者則完全沒有道理，仿佛在夢境中發(fā)生的事情被投影到了現(xiàn)實，而這是絕對違反魔法定律的，因為手術(shù)室里為了保證魔力循環(huán)的穩(wěn)定，除了用來體外循環(huán)實驗體血液和魔力的特殊管道，其他地方是絕對禁魔的！連魔力都沒有，怎么可能產(chǎn)生魔法！
說到這一點，希斯克突然想起那本黑色筆記中留下的一個猜想：“如果不是因為魔力和魔法才導(dǎo)致的創(chuàng)傷，那只有一個可能：某種意義上的空間重疊！”
他心下一緊，如果這個猜測才是正確的，那接下來的事情恐怕會非常糟糕，糟糕到超出所有人的預(yù)料?？臻g重疊？哪幾個空間在重疊？單純是實驗體的意識空間和現(xiàn)實空間還好，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這小子的意識很可能正和某個使徒甚至魔神打交道……
那豈不是用這場手術(shù)，把使徒或魔神所在的空間，拉到現(xiàn)實中來嗎？
和該死的自殺有什么區(qū)別？！
但希斯克還不能拒絕手術(shù)，他有預(yù)感，所有人都被污染卻單獨留下他一個人，要的就是他做這場手術(shù)的能力，如果他做不到，或者有故意失敗的跡象，這些被污染的怪物可不會像它們現(xiàn)在看起來的那樣乖巧。
“接著來吧……”希斯克無奈地穩(wěn)定住胸口的傷痕，借助高超的記憶和皇家提供的最優(yōu)秀的儀器，慢慢把艾克的胸口縫合回去，又用上好的傷藥促使其徹底愈合，“只要能完成這場手術(shù)……”
哪怕死了都能吹牛！
另一邊，艾克正竭盡全力想要把自己拖到雕塑平臺上避難，可惜他的力量太過虛弱，連續(xù)三次都沒能成功，最后一次功敗垂成整個人重重砸在地上，反而給他造成了不小的傷害，一口鮮血頓時噴出去，落在不遠(yuǎn)處的地板上。
“堅持?。 庇白蛹鼻械睾艉?，它現(xiàn)在也感受到了某種莫名的威壓，顯然那個“正在往上走”的東西，不管它是什么，已經(jīng)越來越近了，近到足夠?qū)`魂產(chǎn)生一定的影響，“你得——”
話音未落，艾克突然雙手抓住石頭底座邊緣，一用力將他整個人拖了上去，身手敏捷得不像是心臟被穿透的倒霉蛋。
“呃？！”
影子驚得合不攏嘴：“你你你……”
艾克也皺起眉頭，他迅速撩開衣服，卻見胸口只剩下一道淺淺的紅色痕跡，竟然已經(jīng)徹底愈合，仿佛先前可以看見心房心室的猙獰傷口只是個想象。
他不傻，很快聯(lián)想到意識空間和現(xiàn)實空間重疊的問題，但他也很清楚這個世界并不是意識空間，起碼不是他本人的意識空間，但和現(xiàn)實產(chǎn)生重疊的原理應(yīng)當(dāng)是完全相同的。
想到這里，艾克突然抽出匕首，尖端對準(zhǔn)他的手臂狠狠落下，可揮到一半又想起點什么，在影子的慘叫中迅速停止，鋒利的寒芒距離皮膚只有幾根頭發(fā)絲的距離。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影子鬼哭狼嚎，就差沖上來直接抱大腿，“你別想不開?。≡蹅儌z用一個身體，你自殺了我怎么辦吶！”
艾克無語：“我沒想自殺?！?p> “那也不能自殘?。『芴鄣?！”
艾克再次無奈，他很想知道面前這個哭哭唧唧的家伙真的是他的影子？不是說什么物似主人形嗎？難道自己的本質(zhì)也是個哭包？先前有勇氣和本體打擂臺，企圖掌控這具身體的狠勁哪去了？哪怕拿出來一半也好??！
“你知道空間重疊對吧？”
“是、是啊……嗝！”
都哭出嗝了……算了，自己的影子，自己忍著：“既然在這里受的傷可以反應(yīng)到現(xiàn)實，我想在手臂上刻字，讓外面的人知道我們的消息?！?p> “咦！這個……不錯的辦法??！”影子眼前一亮，“但能不能先讓我把痛覺隔離掉再說？”
“少貧嘴，這辦法行不通?！?p> “??？”
影子懵了，提出辦法的是你，說行不通的也是你，到底能不能用啊？
“你沒注意嗎？這個空間明顯不是我們熟知的任何一種，但這里卻和現(xiàn)實發(fā)生了空間折疊——”
“該死！”影子突然福至心靈，明白了艾克的意思，“所以這個不知名的空間有足夠的能力影響現(xiàn)實，而且……”
“是啊，看看那群紅色人影吧，它們幾乎可以被劃分為異常，如果真的是，那就說明現(xiàn)實世界的情況，大概不會比這里好到哪里去?！?p> “恐怕是更糟?！庇白涌嘈?，“我只能希望我們在現(xiàn)實世界里的身體沒事。”
“希望如此。”艾克皺眉，“也許……”
“什么？”
“不，沒什么?！?p> 但真的沒什么嗎？不，起碼艾克在那一瞬間的確想到了某個問題：這么多次危機(jī)中，他本人竟然始終沒有遭到足夠致命的危險，就算是最瀕臨死亡的剛才，也很快被現(xiàn)實世界中的某人解決。
一切的一切讓艾克升起了怪異的念頭：
“這個世界……還有它背后的存在，不希望我就這么死去?！?p> 然而這種想法帶來的究竟是單純的幫助，還是別有所圖？又或者……是某個更加龐大的陷阱的一部分？
艾克無從得知，但他更清楚這一點：
“如果沒有這些幫助，我恐怕連競技場都走不出去?！?p> 狼人的力量和流星錘的可怕絕對不是騙人的！
所以，不管對方幫助他究竟抱著什么樣的心思，都算是“債務(wù)”，而“債務(wù)”就必須被償還。
感受著身下越來越強(qiáng)烈的震動，艾克甚至沒費心思去看紅色人影的“一對一總決戰(zhàn)”，兩眼死死盯住震動最強(qiáng)烈，也是制造這場震動的存在最有可能冒出來的地方。
接著……
“咔噠！”
最后一聲響動微乎其微，誰都沒有注意到，唯獨艾克突然覺得全身冷汗直流，因為這個聲音不是從地面下傳出，反而來到了他的身后。
可他的身后不是——
鼓起全身的勇氣，艾克將頭慢慢向上仰起，正好看到了一雙低頭看下來的眼睛。
一雙……無法言語的眼睛。
一時間，除了漫天的猩紅色，艾克的世界便別無其他，仿佛窮盡一生的怒火從心臟處噴涌而出，即將把他燒毀的同時，也在催促他快點釋放這怒火，去燒毀更多的其他東西，隨便什么都好！
熾熱從心臟瘋狂涌入大腦，又從心靈深處急速噴涌而出，那些紅色氣息仿佛聽到艾克的召喚，紛紛從長劍上脫離開來，在怒火的指引下，慢慢化作一把通體漆黑，刀刃鮮紅的詭異匕首，憤怒的力量在匕首的每一條紋路、每一處棱角里流淌。
眼睛眨了眨，似乎有點好奇，又似乎相當(dāng)滿意，現(xiàn)在艾克覺得他的體內(nèi)發(fā)生了某種變化，即使直接看向那雙眼睛也不會受到過多的傷害，索性直接抬頭和它對視。
剎那間，大腦深處爆發(fā)出一片嗡鳴，艾克整個人跪倒在地，鮮血從雙眼、口鼻處不斷流出，很快將他整個人弄成血葫蘆，好不滲人。
但他笑了，慢慢笑得越來越大聲，越來越開心，他知道自己的舉動非常冒險，可他到底是賭贏了。
是的，他看到了一只巨大無比的戴著面具的獵犬，而這只獵犬的模樣，和那座雕塑一模一樣，至于它的身份……
艾克看向不遠(yuǎn)處，先前見到的碩大紅色人影正匍匐在地，瑟瑟發(fā)抖，影子已經(jīng)和梅林有過確認(rèn)，毫無疑問這個人影是剛剛誕生不久，意識和力量都不完整的使徒，那么能讓使徒如此恐懼畏服的存在也只能是——
“一個完整的……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