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賺錢好難
飯桌上，暮玲試著問：“娘，曹家又招工了，我這幾日閑著也是閑著，不如也去湊一份?！?p> “不行，那些打短工的都是男人，還有外村的，你一個姑娘家，不能去?！?p> 暮玲也沒好氣地懟她：“那讓你兒子去！”
“那更不行，我豐兒細皮嫩肉的，哪是個做粗活的人?！?p> 大概是這話聽太多了，暮玲不屑于再費口舌反駁她，自顧說：“我與曹夫人還算熟，去與她商量商量，做多少活拿多少錢，不與別人比就是了。都是男人怕什么，出村來賺錢，諒他們也不敢放肆?！?p> 梁氏沒再說話，算是默認。暮煙看看自己碗里的稀粥，心里的負罪感又增了一分。
暮玲也是個有主意的姑娘，其實她已經(jīng)與曹夫人說好了，明日便去幫忙收麥子，按地壟算工錢，做多少活拿多少錢，很合理。只是一樣，曹家只有一個女幫工，做不了許多人的飯，所以幫工們要回自己家吃飯。外村的，或是家人送飯，或是帶些干糧湊合。總之都要自己解決。
暮煙一聽，立刻說明日要去給姐姐送飯。多少幫點忙，再吃飯的時候，負罪感才少一些。
次日晌午，暮煙早早做好了飯，也學著姐姐，趁梁氏不在，偷偷摸了兩個雞蛋煮在稀飯鍋里。將稀飯和雞蛋一塊盛進陶罐里，將熥熱的餑餑掰開，夾了些咸菜絲進去，用屜布包著。
她才出門，暮豐就迎面回來了，他朝暮煙手里的陶罐白了一眼，暮煙將陶罐往高處提了提：“要不你去給姐送飯？”
“誰愛去誰去！”暮豐碰都不想碰那陶罐一下，趕緊進了大門。
現(xiàn)在地里的麥子都收得差不多了，大片都是光禿禿的，所以暮煙一出村口便遠遠看見了曹家的地。地頭的樹蔭下，一群男人正坐在一處休息吃飯，暮煙并沒有看見姐姐。
走近才發(fā)現(xiàn)，麥地里還有一個人在干活，那不是姐姐嘛！她叫了一聲姐，暮玲沒有抬頭，也沒有答應(yīng)，仍彎著腰賣力地干活。
暮煙小心翼翼踩著地壟，躲著麥茬走過去：“姐，人家都歇了，你咋不歇？”
暮玲仍沒有抬頭地說道：“人家都是干到地頭才吃飯的，我也不能落下?！?p> 這時候樹蔭下有人嬉笑道：“玲妹子，說句好話，哥幫你”，說話的是曹家的長工，叫大強，是個快三十的光棍。
一旁的人也都跟著起哄：“哥也幫你?！?p> 暮煙回頭沖他們喊道：“誰用你們幫，有我呢！”
她把陶罐放在地壟上，想過去幫忙，走近了才看清，暮玲的臉都是花的，除了灰塵和汗水和成的泥，眼睛下面還有兩條淚痕。
“他們欺負你了？”暮煙問。
暮玲抬起手臂，用袖子在臉上抹了一把，將整張臉抹成了大花貓：“沒人欺負我，是我沒本事，做不過人家?！?p> 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論體力怎么可能比得過那些身強力壯的男人。
“姐，咱不做了，靠這個是賺不到錢的?！?p> 暮玲仍沒有抬頭，手上也沒有停：“那也要把這壟割到頭，不然不好結(jié)工錢?！?p> “我來幫你！”
暮煙伸手抓住一把麥桿就拔，麥子沒有拔起來，小手卻被劃出幾道口子，疼得她直咧嘴。再看姐姐的手，已經(jīng)臟得看不出一點肉色，即便是有口子也看不見。
暮玲硬撐著把手下的一壟麥子割到頭，才坐下來休息，累得腰都快斷了，飯都不想吃。暮煙掀開蓋在陶罐上的碗，用筷子把兩個雞蛋撈起來放在碗里，端到姐姐面前。
暮玲又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一張臟兮兮的臉上露出笑容：“你又偷雞蛋，不怕娘揍你?！?p> 暮煙笑道：“偷都偷了，姐你快吃?！?p> 暮玲伸手用食指在她額頭上一戳：“要不是有你，我早離開這個家了。”
“去哪里？”
暮玲抬頭，茫然地望著麥田：“隨便去哪里，就算是給有錢人家做奴婢，也比在這里當牛做馬，連頓飽飯都吃不上強?！?p> 就她那性子，情愿出力也不受氣，哪里是能做奴婢的人！不過是說說氣話罷了。
休息片刻，姐妹倆一人一個雞蛋吃了，便起身回家。那群男人中又有人說：“誒，怎么走??！工錢要到傍晚收工才結(jié)呢！”
暮玲朝他們揮揮手，爽朗說道：“無妨，曹夫人是個心善的，她不會虧了我們。再說誰做了多少，大強哥都記著呢！”說罷就拉著暮煙回家去了。
大強在后面應(yīng)和著：“是是是，都記著呢！放心吧！”
在家歇了半日，體力恢復(fù)了，傍晚，暮玲又起來做飯。
她正在灶塘前燒火，暮煙守在她旁邊，就聽到門口有人叫：“暮家姐姐在家嗎？”
姐妹倆四目相對，暮玲首先反應(yīng)過來，起身道：“是曹璋，來給我送工錢了”。
姐姐跑出去，暮煙也跟了出去。
暮玲開口招呼著：“小曹先生，快進來坐！”
曹家是陳鐘村有頭有臉的人家，無論誰見了他們家人，都會禮讓三分。梁氏聽到是曹璋來了，也從堂屋出來寒暄。
曹璋朝暮玲和梁氏微微頷首道：“姐姐沒等到結(jié)工錢就回來了，我來給姐姐送工錢”，說著將一串銅錢遞過來。暮玲粗略一數(shù)，還多了幾個銅錢。
“小曹先生，怎么還多了？”
“是我娘特意叮囑要多給幾個的，別人家?guī)凸ざ脊茱?，我家沒管飯?！?p> “可我才做了半日?！?p> “無妨，姐姐莫再客氣?！?p> 梁氏不由分說將銅錢拿了過去，滿臉堆笑沖曹璋說：“都說曹夫人心善，今兒算是真見著了，小曹先生進來坐吧！我家豐兒與你還是同窗呢！”
暮煙鼻孔里輕哼一聲，她那個兒子能與人家比嗎？還好意思提！
曹璋看看暮煙問道：“煙兒這兩日怎么沒去書塾聽講？”
暮煙指指一旁的鴨籠：“我新買了小鴨子，要照顧它們?！?p> “那煙兒若是想知道先生講了什么，不好意思問先生，也可以去問我?！?p> 沒等暮煙說什么，梁氏搶著替她應(yīng)道：“好好好，多謝小曹先生垂愛，只是這丫頭木訥，不懂規(guī)矩。”
曹璋細眉輕挑，顯得更有靈氣：“煙兒可聰明呢！連田先生都夸她！”
直到曹璋告辭離開，暮豐都一直躲在他住的東廂房里沒出來，他是怕母親問起他在書塾的表現(xiàn)，怕曹璋說了實話。
送走曹璋，梁氏看看暮煙，完全就是個沒長開的孩子，不由得嘆口氣道：“你若是再大兩歲就好了，說與曹家多好?！?p> 這次暮玲出言反駁她：“別凈想那些沒用的，人家曹家，怎么能看上咱這樣的人家，再說煙兒才幾歲就說人家?！?p> 她這話梁氏不愛聽了：“咱家怎么了，他們家有個大夫，你們有個在城里做事的爹，并不比他們家差！”
暮玲冷哼一聲：“那我爹怎么不多捎些錢回來，讓咱們也置下曹家那么多地，忙時也顧得起幫工，讓您也過上曹夫人那樣的日子？”
“凈說沒用的！”
梁氏不再接茬，扭頭回了屋，與平日里不吃虧的性子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