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鴨子
暮家住在村邊,池塘就在離家不遠(yuǎn)的地方,出了胡同南口,走小路,穿過一片田地就到了。池塘邊綠草如茵,還有兩棵垂柳,遮起大片陰涼。涼風(fēng)習(xí)習(xí),鳥雀在樹上婉轉(zhuǎn)鳴唱,這里倒是個愜意的地方。
二奶奶去池塘邊挖膠泥,暮煙就坐在柳樹下乘涼。不經(jīng)意朝池塘對面望去,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個人站在對面,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此耐馀坜诱褂行停豢淳筒皇青l(xiāng)間的人。
“二奶奶,那是誰?”
二奶奶朝對面看了一眼:“哦!那是陸太公的孫子,從上谷回來的,聽說他爹是上谷的大將軍?!?p> 那少年一直站在那里,既不走動也不坐下,他手里也沒有魚竿,不是在釣魚,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二奶奶,他怎么一直站著,他是不是想不開,想跳池塘自殺?”
二奶奶側(cè)首佯怒:“莫胡說,小心被人聽了去惹是非?!?p> 一只綠色的小螞蚱從暮煙身邊跳過,她一伸手將螞蚱捂在掌心。二奶奶挖了泥上來,見她手一直在地上捂著,一問才知道是螞蚱,便順手折了根狗尾草,慢慢掀開她的小手,將螞蚱捉起來用草串了,說拿回去喂雞。
昨日梁氏說,籃子里的雞蛋是用來賣錢的,若是多抓些螞蚱回去喂雞,那雞吃得飽了,便能多下蛋,好歹也是為家里做了貢獻(xiàn),暮煙便在草地上捉起螞蚱。
微風(fēng)將水面吹皺,在陽光下煥出粼粼波光。波光中,魚影一閃,迅速鉆入水下。
“二奶奶,這池塘里有魚?”
二奶奶坐在柳樹下的草地上,一邊捏小鳥一邊說:“有,不過都是些小魚,不值得來捕?!?p> 小魚,除了貓,還有鴨子和鵝喜歡吃。這池塘無主,若放些鴨子和鵝進(jìn)去,讓它們自己找小魚吃,然后下蛋來賣,豈不是劃算。一些小鴨子小鵝,應(yīng)該值不了多少錢。
二奶奶捏的小鳥,似像非像,滑稽得很,也不知道晾干后能不能吹響,但暮煙還是說喜歡,悉數(shù)帶了回去,還有一串狗尾草串起來的螞蚱。
一進(jìn)院子,先將那串螞蚱往地上一丟,頃刻就被幾只雞搶了個精光。然后將泥捏的幾只小鳥小心地擺在窗臺上晾著,希望能夠吹響。
等姐姐從地里回來,她問起小鴨子,姐姐答應(yīng)她去集市上問問看。這次梁氏也沒有反對,若真是養(yǎng)成了,無論是賣鴨子還是賣鴨蛋,好歹也是個進(jìn)項,總是不會賠錢。
次日便是集日,暮玲帶著暮煙去三里外的淺水鎮(zhèn)趕集,當(dāng)然不只是為了買小鴨子,主要是為了看看推車。家里沒有牲口拉的車,有輛小推車,也比肩挑手提要來得便利些。
許是上了年紀(jì),這次麥?zhǔn)?,梁氏覺得實在是累了,決定買輛小推車。
去賣車的商行問了,一輛小推車最便宜的也要一貫錢,或是一兩銀子??春昧塑?,暮玲從腰間的荷包里掏出舊帕子的小包,小心地打開,里面正是暮煙看到的那些小銀鈴。
“這些,掌柜的看行嗎?”
掌柜的拿起一個銀鈴仔細(xì)看了看:“馮氏銀坊的,成色不錯”,然后才拿去柜臺用等子等了,笑著道:“稍有不足,就這樣吧!車你們推走。”
如此痛快,那銀鈴的分量應(yīng)該是不少。應(yīng)該再跟他劃劃價,把銀鈴留下一個的,留下一個買小鴨子用啊!
暮煙沒敢怪姐姐,暮玲讓她坐在推車上,高高興興推著去了賣活物的市場,那里多是賣牲口的,賣豬羊的。暮煙聽到了人家討價還價,一頭驢也要十幾兩銀子,也就是說頂十幾輛這樣的推車。
“小鴨子,姐,小鴨子,快看??!”
暮玲才停下腳步,暮煙便急著從推車上爬下來。循著“嘰嘰”的叫聲跑過去,柳條筐里面擠擠壓壓,都是才出殼不久的小鴨子,還有一筐是小雞,個個毛茸茸的,可愛極了。
“這小鴨子怎么賣?”暮煙問道。
“五文錢一只”,賣小鴨子的漢子伸出一只手,將五個手指叉開。
暮煙回頭看姐姐,不知道她還有沒有錢買。只見暮玲伸手去束腰里摸了一下,然后笑著將手掌攤開,一個小銀鈴正在她手心里。
姐姐果然也不是個傻的,她真的留下了一個!暮煙高興得直想跳起來。
“姐,這能買多少只小鴨子?”
暮玲眼珠轉(zhuǎn)轉(zhuǎn):“剛才那十一個,約摸一貫錢?!?p> 她想考暮煙!
一貫是一千文,約合不到一兩銀子。那這一個銀鈴就是大約十分之一兩銀子,差不多一百錢。
暮煙將銀鈴拿起來,舉到賣小鴨子的人面前:“換二十只小鴨子,如何?”
那賣小鴨子的大概是不會換算,也識不得銀子真假,一時拿不定主意。暮煙知道與他論不清楚,但是她想起車行掌柜的說的話。
她提著銀鈴上的小環(huán),在那人面前晃了晃:“這可是馮氏銀坊出的首飾,是我娘的陪嫁呢!絕不會有假,且剛才在車行用等子等過了,有一錢多呢!”
馮氏銀坊,在當(dāng)?shù)厥锇肃l(xiāng)都很有名,誰家有個嫁娶,需要打首飾,都是去他家。
那賣小鴨子的人接過銀鈴晃了晃,憨笑著:“果然好看,上面雕的是馬,正好我兒子屬馬,可以綴在他的風(fēng)帽上?!?p> 小孩子戴的帽子上,多會綴上小鈴鐺,一動便會發(fā)出輕微的響聲,說是能驚走邪祟。
那人取過個編得稀疏的小籠子,開始捉小鴨子放進(jìn)去,暮玲反復(fù)叮囑都要母的。漢子數(shù)夠了二十只小鴨子,將小籠子交給她們,暮玲將鴨籠放在推車上,把暮煙也抱上去,推著回了家。
這么小的鴨子還不能放下水,要先在家里養(yǎng)幾天,暮煙每日的任務(wù)便是伺候它們了,書塾她不再去了。
家里那兩畝地翻好了,高粱種子也撒了下去。至今沒有下一場像樣的雨,也不知道種子會不會好好發(fā)芽。
村里還有未收完麥子的,曹璋家便是其中之一。曹璋的爹是個疾醫(yī),在趕集的淺水鎮(zhèn)上有個小醫(yī)館,所以平日顧不到田地。曹璋的娘是個嬌生慣養(yǎng)的,從來不下地干活。
曹家足足有三十幾畝良田,算是村里的大戶,每逢農(nóng)忙,他們家都要顧短工幫忙,今年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