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正說說笑笑推碾子,胡同里有人問:“這是暮家嗎?”
大家都往胡同里看去,見鐘誠推著推車站在那里,車上有幾個摞在一起的空筐,還有一籃子鴨蛋。暮煙第一個叫道:“鐘大哥。”
鐘誠點頭憨笑著:“我來送鴨蛋?!?p> 錢還是要梁氏來付,暮玲過去接過她手里的羅:“娘你去收了吧,把錢給人家,一百五十文?!?p> 梁氏領著鐘誠去了前院,鐘誠將鴨蛋籃子提下來跟著進了院子,梁氏拿出個笸籮來將鴨蛋數(shù)過去。
“怎么多了幾個?”
鐘誠憨笑著道:“我怕有擠破的,就不夠數(shù)兒了,多帶了幾個。嬸子,這幾個就算饒的吧!咱日后還要長久打交道呢!”
一聽有便宜占,梁氏的心里舒坦無比:“聽暮玲姐妹倆說你是個實在人,上回那籃子鴨蛋可是糟踐了不少?!?p> “討營生都不容易,兩個小姑娘出去討營生就更不容易了!”
鐘誠收了錢,推上推車回去,經(jīng)過推碾子的地方,暮玲隨口道了聲謝:“謝謝鐘大哥,這大熱天還麻煩你跑一趟。”
鐘誠將推車放在一邊,伸手從筐里拿起兩個甜瓜走了過來:“無妨,我也不是特意跑一趟,是推了一車瓜,一路上都賣完了?!?p> 他將甜瓜遞給暮煙,暮煙看看梁氏,看看姐姐,梁氏笑著道:“已經(jīng)占你不少便宜了,咋還給東西呢!”
“沒啥,自家地里長的,給孩子吃吧!”
梁氏點點頭,暮煙將甜瓜接了過來。正好剛才洗碾子的水桶還沒有拿回去,就著里面的水將甜瓜洗了。
暮玲過來將甜瓜掰開,分給大伙吃。梁氏過完了第一遍羅,將沒碾碎的再次攤開。暮玲站起來去推碾子,暮豐手里的瓜還沒有吃完,鐘誠過去握住了另外一根木棍,要推碾子。
暮玲不好意思道:“鐘大哥,你也累一天了,快歇歇吧!”
鐘誠又是憨憨一笑:“我別的沒有,力氣有的是,就這活計,我在家都是晚上干的。”
他開始推,暮玲只得跟上。鐘誠步子大,速度快,暮玲根本用不上力,只是跟著跑。
幾圈下來,連跑都快跟不上了,鐘誠扭頭沖她說:“你歇會兒吧!用笤帚掃掃就行?!?p> 一人推碾子一人拿笤帚,這是夫妻日常搭配。一旁的二奶奶扯扯梁氏的袖子,小聲說:“我看這小伙子不錯,他是不是看上咱玲子了?”
這一句話提醒了梁氏,她這才仔細打量這小伙子。身量不矮,模樣也周正,人也厚道,看樣子干活也是把好手,只可惜下河村有點太遠了。
給暮玲說親的不是沒有,只是都被梁氏擋了,她想讓暮玲嫁得近些,最好是本村的,能喊一聲就聽得見是最好。那樣她嫁了也和沒嫁一樣,家里的活還有人幫忙干。
“不行,太遠了,不知根不知底的?!?p> 她故意提高了嗓音,讓鐘誠聽到這話。暮玲和鐘誠都聽到了,鐘誠假裝沒聽到,暮玲則是狠狠地咬咬牙。她娘這是想將她一輩子都綁定,讓她一輩子當牛做馬。
當著外人無法發(fā)泄,暮玲便故意與鐘誠搭話,想氣梁氏。
“鐘大哥,你今年貴庚,可曾說親了?”
鐘誠搖搖頭道:“我今年十九了,尚未定親,那次在淺水鎮(zhèn)集上賣鴨蛋的,是我大嫂。我家中兄弟三人,我是老三。我二哥已經(jīng)定下了親,年下就成親。我還有個小妹,今年才十四?!?p> 二奶奶在一旁插話:“那你家父母可都好???”
“都好,身子硬朗,我爹平日下地打理瓜田,我娘在家里給我大嫂帶兩個孩子?!?p> 暮玲想起那賣鴨蛋的胖婦人說,她賣鴨蛋是因為丈夫得了急病。
“鐘大哥,你大哥的病可好了?”
“我大哥天生殘疾,腿腳不方便,前些日子突然起疹子,請了許多大夫都看不好,可把我大嫂急壞了。其實她來淺水鎮(zhèn)賣鴨蛋只是順便,她是去請曹先生的?!?p> 暮煙插嘴道:“曹先生就是我們村的,那病看好了嗎?”
“看好了看好了,曹先生的醫(yī)術真是高,只用了幾服藥便全好了?!?p> “你大嫂看著就厚道!”
“是,她與我大哥是青梅竹馬,是我們一個村的,我大嫂對我爹娘也都特別孝順。”
一邊說話一邊推碾子,不自覺天都快黑了,鐘誠這才停下來說:“嬸子,我先回去了,等下集再送鴨蛋來?!?p> 梁氏客氣一番,將鐘誠送到胡同里,看著他走遠。
回到碾子旁,她叫暮玲撐著口袋,她往里裝面的時候小聲說:“那小子對你有意思,防著點兒?!?p> 暮玲心里只裝著田先生,哪里還容得下別人,輕蔑道:“放心吧!我看不上他?!?p> 棗樹上的棗已經(jīng)開始變紅了,暮煙想摘來嘗嘗,可是她個子太矮,跳起來都夠不著。暮玲將推碾子的木棍抽下來,照著棗樹就是一棍子,棗噼里啪啦掉下來不少,暮煙和暮豐都去撿,二奶奶也撿了一個填進嘴里。
暮玲瞥了暮煙一眼:“這會兒腦子咋不好使了?”
暮煙一邊吃棗一邊辯解:“這不是腦子好不好的問題,這只是經(jīng)驗不足?!?p> 梁氏一邊撿棗一邊怨道:“打下來這么多做什么,現(xiàn)在又不能曬干棗。再過幾日都打了,挑些好的做醉棗?!?p> “啥叫醉棗?”暮煙問。
暮玲在她腦門戳了一下:“真是腦子壞了,醉棗你沒吃過嗎?還問。”
這話提醒了暮煙,要多觀察,不要隨便問問題。
收拾好東西,一家人回家去了,二奶奶也回去了。
暮豐用手摸著白面袋子:“娘,這么多白面,蒸白面饅頭吃吧!”
暮玲將他的手拍開:“這烙餅都用不了幾天,蒸什么饅頭,咱又不是曹家,一年到頭都吃白面?!?p> 眼看著半口袋白面不讓吃,確是饞人,梁氏發(fā)了慈悲,允許他們做回疙瘩湯。等她去了陸家,暮豐對暮玲說:“多弄點面,做稠點,反正她又沒說放多少疙瘩?!?p> 暮玲姐妹都笑他,這個時候倒是聰明。
墻邊摘了兩根絲瓜炒了,做了一鍋旮沓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