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咔嚓’
王耀祖感覺自己就像是踩在一片布滿雞蛋的操場上一樣,每走一步,腳下都是雞蛋炸裂般的脆響。
粘稠的液體粘在腳上,惡心至極,同時也給他的行動帶來了不小的阻力。
然而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循著聲音的方向盲目奔跑,因為只是稍稍停下來一瞬間,就有數(shù)不清的小東西想順著他的腳面爬進他的褲腿里,啃咬他的血肉。
忽然,他觸摸到光滑的瓷磚墻壁,面前應該是學校的建筑了。
“旁邊有樓梯,快爬上來?!蹦莻€清脆的女聲再次從上面?zhèn)鱽怼?p> 順著墻邊摸索,很快就找到了一把固定在外墻上的鐵梯,王耀祖手腳并用,快速爬了上去。
‘咯咯咯咯’的悉索聲就在腳下,類似蟻卵尖塔轟然坍塌一般的動靜不斷回蕩在四周。
隨著王耀祖快步而上,那些聲音越來越遠,那些小東西竭盡全力也無法順著光滑的鐵梯和外墻攀爬上來。
很快,王耀祖就爬到了樓頂,瞬間,他就聞到了一股洗發(fā)水的香氣。
一束強光直接打在他的面罩上,刺眼的光芒讓人下意識的瞇起眼,但是右手卻握住了步槍的扳機。
“你是什么人!”干脆的女聲忽然喝道。
等眼睛適應了燈光后,王耀祖微微后退,也拿出腰上掛的強光手電筒,照了過去。
“啊?!睂γ?zhèn)鱽硪粋€女孩兒的驚呼,顯然王耀祖的手電筒比她們手里的瓦數(shù)更高,亮度更強,而這樣的回擊也更有效。
“你干什么!”另外一個聲音稍顯粗厚,但明顯也是女性的聲音。
王耀祖將燈光下移,掃視了一下,發(fā)現(xiàn)眼前有四五個模糊的人影,其中有三個人是躲在一人的身后,另外一個則單獨站在樓頂邊緣,也就是離爬梯不遠的位置。
所以剛才主動開口提醒他的人就是單獨站在一旁的女孩兒了。
“謝了?!蓖跻鏇_女孩兒謝道。
“你真的殺了那只黑寡婦?”女孩兒興奮的問道,漆黑中,王耀祖甚至能感覺到她灼灼的目光中充滿了崇拜。
“黑寡婦?”王耀祖不明所以。
“就是活躍在校園里的那頭大蜘蛛,它吃掉了好多人,連尸體都吃光了,我們都叫它黑寡婦?!迸旱穆曇舫錆M了興奮和激動。
昏暗的光線下,王耀祖還是看清了她年輕的面容。
是個長發(fā)的年輕女孩兒,也就是十七八歲,雖然氣色不好,但神色中依舊洋溢著喜悅,整個人看起來鮮亮不少。
“大蜘蛛嗎?好像是被我用手雷和榴彈炸死了,下面那些悉悉索索的動靜,是小蜘蛛嗎?”
“嗯。”女孩兒點點頭:“其實那種蜘蛛并不是黑寡婦品種,那是頭白腹的黑蜘蛛,腿展開來就有三四米長,它喜歡把卵產(chǎn)在其他動物的尸體里,甚至是其他黑蜘蛛的身體里,然后讓新生的黑蜘蛛吃掉宿主,所以,我們都叫它黑寡婦,畢竟連它老公都是它的生育工具?!?p> “你能殺了它,真是太厲害了!”
王耀祖謙虛的笑了笑:“運氣而已?!?p> 其實,他能夠順利解決這個家伙,除了爆裂的熱武器,強悍的體質(zhì)之外,應該就歸功于他面對巨獸的時候沒有半分恐懼,哪怕是在黑暗的濃霧中沒法視物,他也能冷靜的思考,沉著的應對。
說起蜘蛛,他就想起來剛才誘敵時被大蜘蛛戳中肋骨的那一下。
低頭看了看身側(cè),衣服被撕爛了一個二十公分的口子,棉襖里的鴨絨四散,露出里面黑色的防彈衣。
防彈衣上有個明顯的凹陷,如同被大口徑狙擊擊中了一般。
此刻回想起來也是心有余悸。
如果沒有防彈衣,自己恐怕已經(jīng)成為了肉串,如果沒有‘大地’所帶來的愈合能力,恐怕也無法安然無恙的在這里和人侃侃而談。
下一刻,天臺上陷入詭異的安靜,那邊四個女人還是充滿戒備的離得很遠,而另一邊的女孩也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是誰?你是軍人嗎?”中年女人的聲音再次傳來,王耀祖抬頭看了過去。
他感覺自己穿了這一身裝備后,碰見每一個幸存者都要解釋一遍,仿佛每一個幸存者都渴望剛毅的士兵能夠從天而降拯救絕望的自己。
這或許就是信念吧。
“我不是軍人,這些是我從死去的軍隊那里弄來的。”
“既然如此,那請你明天天亮之后離開好嗎?你看到了,我們這里都是女孩兒,你待在這里不方便,而且我們沒有安全感?!敝心昱撕苤苯拥恼f道。
不過,王耀祖還是從他的語氣中聽到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自己不是軍人,她反倒松了口氣?這是什么道理。
他不明白,但是,對于她的話,卻有一種認同感。
防人之心不可無,她有這種態(tài)度顯然是正常的,特別是在如今苛刻的環(huán)境下。
每一個人的生存都不容易,特別是幾個柔弱的女性,可想而知她們?yōu)榱松嫦氯?,付出了多少?p> “放心,我明天早上會離開的,這個給你們了?!焙鋈?,王耀祖向前一步,伸手拿出包里的東西。
幾人下意識的退后一步,但當她們看清王耀祖遞來的東西,紛紛發(fā)出一聲驚呼。
“啊,這......”
沒錯,他手中拿著的東西就是一顆高爆手雷。
“拿著吧,拉環(huán)之后,四五秒延遲就會爆炸,我雖然沒法把槍交給你們,但是,手雷對于你們來說也是一種自保手段,最少可以威脅到我的生命,起到威懾作用。如果一個還不夠的話,我這里還有幾顆手雷,還有兩個閃光彈和音爆彈。”王耀祖解釋說道。
中年女人一愣,木然的伸手接過。
片刻后,幾人進入樓頂?shù)呐跇嵌惚苌钜沟膰篮?p> 塔樓不大,也不舒適,但對于幾個幸存者來說,這無疑是個很好的庇護所。
王耀祖看到地上的柴火和鐵鍋,幾個粗糙的床墊豎在墻邊,很顯然,這就是這些女孩兒們賴以生存的家。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問道:“你們在這里安全嗎?那些蜘蛛雖然沒法順著外墻和爬梯上來,但是,它們?nèi)绻麖臉翘萆蟻碓趺崔k?”
中年女人叫黃德蓉,也是之前女寢的宿管老師。
黃德蓉說道:“沒辦法,相比外面,這里更安全一些,你剛進城,你應該還不知道,城里的那些藤蔓是吸血的,我親眼看到有人躺在藤蔓旁邊睡覺,第二天就變成了干尸?!?p> “學校宿舍外墻有光滑的瓷磚,爬梯也比較光滑,那些小蜘蛛爬上不來。而樓內(nèi),我們將一樓到五樓的區(qū)域都撒上了干石灰,顯然蜘蛛也厭惡那些石灰刺鼻的氣味,所以,我們才在這里平安的幸存下來?!?p> 是因為蜘蛛的原因,所以那些藤蔓才沒有過來嗎?又是地盤意識?
王耀祖認同的點點頭,感覺她們的方法很聰明,相比自己之前在李玲然家生活的方式,這些人更加謹慎。
“給,食物沒有多少了,這是豌豆罐頭,雖然沒法讓你吃飽,但勉強能讓你胃里不那么難受?!币粋€怯生生的女孩兒端著盤子出現(xiàn)在王耀祖眼前,光潔的盤子中央,只有兩小勺綿密的豆子。
說實話,這點食物王耀祖一嘴就能吃完。
記得她之前介紹自己好像叫劉靜,人如其名,是個很恬靜的女孩兒,圓圓的臉蛋有幾分可愛。
“不用了。你們吃這些吧。”王耀祖隨手將身后的包拿到身前,‘唰’一聲拉開拉鏈,入目是一袋袋壓縮餅干和能量棒。
‘咕?!?p> 伴隨著幾聲吞咽口水的聲音,女孩們的目光都被包里的東西牢牢吸引了。
“放心吧,包裝還沒拆呢,我也沒那個能力下毒?!蓖跻婺贸鰩状蠛袎嚎s餅干放在一旁。
緊接著,他拿出下面的藥品。
“這是消炎藥,外用的內(nèi)用的,還有一點感冒藥和退燒藥,這是縫創(chuàng)口的針線,應急紗布,止血棉?!蓖跻鎸锏臇|西拿出了七七八八,除了一些繩索、尖錐、撬棍等東西沒有拿出來外,其他的消耗品都拿給了她們。
這......
幾人愣住了,有些迷茫的看著王耀祖,不知道眼前的男人為什么將這些最寶貴的生存用品都拿出來,就像是交代遺言一樣。
“吃吧。”王耀祖笑著,率先拿起一個能量棒遞給劉靜。
“你......為什么?”
“有什么為什么?”王耀祖伸手摘下頭盔。
“?。 眲㈧o嚇了一跳,險些跌下樓梯,幸虧一旁的黃德蓉急忙拉住了她。
“對不起,你的臉......”劉靜連忙道歉,眼中帶著驚恐。
“碰到了怪物,差點葬身火海,醒來就成了這個樣子。”
其中復雜的東西他沒說,隨手拿起一個能量棒,‘咔嚓’‘咔嚓’兩口就吃完,隨后,靠在墻壁上檢查手頭的彈藥存量和武器裝備。
幾人看著一副無所謂樣子的王耀祖,心中震驚無比。
他整個人臉部都燒毀了,五官不全,竟然還如此輕描淡寫的說話,如果是她們的話,只怕早就瘋了吧。
小屋陷入詭異的沉默,黃德蓉打破沉默,將地上堆積的餅干拿起,分給幾個女孩兒。
“先吃吧,無論如何,先謝謝你?!秉S德蓉認真的對王耀祖說道,臉上有些慚愧。
王耀祖搖搖頭,不在意。
“對不起。”劉靜忽然又說了一個對不起。
王耀祖正奇怪的時候,劉靜忽然流著眼淚道:“我們早知道下面有人,但是,我們害怕,就沒有吭聲,本想著你肯定會被大怪物吃掉,沒想到......”
“這或許就是好人好報吧?!绷硗庖粋€叫梁文箏的女孩看著手里的餅干,諷刺一笑說道:“只有小可非要喊你上來,我們都打算讓你葬身蛛口來著?!?p> 小可,也就是王耀祖上天臺后,第一個看到的長發(fā)漂亮女孩兒,她頭發(fā)帶著洗發(fā)精香味。
她叫趙可可。
王耀祖看向她之后,趙可可正吃著餅干,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見王耀祖看過來之后,咧嘴一笑。
沖她點頭表示感謝,但他對其他人的做法并沒有感覺到生氣。
雖然是舉手之勞,但救人是情分,不救是本分,她們完全沒有這個義務救自己。
說不定,她們還有可能被大蜘蛛發(fā)現(xiàn),到那時出聲救他,只怕也會讓她們身處險境。
不過......
他掃過這幾個女孩兒的頭發(fā),沉默不語。
“可是,你把這些食物都拿出來了,你自己怎么辦?要知道,這些食物夠你一個人吃半個月,但是,我們幾個人一頓就消耗了快五分之一?!绷何墓~掃過趙可可鼓脹的上衣口袋,看了眼眼前的食物,忽然說道。
趙可可狠狠的刮了她一眼,不過,還是自顧自的又拿了個餅干,裝模作樣的打開,實際上是換成了袖筒里已經(jīng)打開過的半塊,將那未開封的一整塊裝進了兜兜里。
反正昏暗中也沒人看見,若不是她開口救人,大家能吃上食物?還不都是她的功勞。
“這些食物都給你們吧,我會再找食物的,也是感謝你們出言救了我一命,否則,當時被那些小蜘蛛包圍,恐怕真的是兇多吉少了?!蓖跻娌辉谝獾恼f道。
他沒有說自己明日的目的,為免生變。
“這樣啊,可是,周圍的店里都沒有食物了,在怪物出現(xiàn)之前,整個城市的秩序都亂了,到處都是燒殺搶掠,很多同學也慢慢瘋了,如果不是黃阿姨保護我們,只怕我們也被那些人......”梁文箏沒有說下去,只是握住黃德蓉粗糙的左手,沖她微微一笑。
黃德蓉沖梁文箏露出個慈祥的笑容,拍了拍她的手,轉(zhuǎn)頭對王耀祖說道。
“無論如何,謝謝你小伙子,你能以德報怨,我們也不知道該怎么謝你?!?p> “不必了,問就是緣分,這些東西我背了一路也背累了,正好減輕點負擔。”王耀祖接著說道:“我可不是因為你們幾個女孩兒都是大美女才送給你們的。”
“哈哈哈?!?p> 這話將幾人都逗笑了,王耀祖卻看到黃德蓉忽然臉色一沉,心中一突,有些心悸,暗道不該開這種玩笑。
“開個玩笑。對了,既然這里這么危險,你們?yōu)槭裁床婚_車離開,我開車過來的,雖然有的地方危險,但是,有的地方還是很安全的啊。”王耀祖想追問一些其他信息,于是開口試探道。
這里這么危險,她們卻還選擇留在這里,那說明她們應該知道一些重要的信息,與其直接問,還不如變相的引導她們說出來。
聞言,幾個女孩兒臉色的笑容僵住,有一個女孩兒甚至小聲抽泣起來。
“沒用的,我們事先已經(jīng)組織了人出去探路,打算離開這里的。說好的先去探探路,如果外面安全,他就回來接我們。你肯定認為說不定是他拋棄了我們?!?p> 說到這,梁文箏搖了搖頭,張開懷抱摟住那個哭泣的女孩兒,輕柔的撫摸她的頭發(fā)。
“可是領(lǐng)頭的是蘇月的親哥哥,蘇哲,他是個貨真價實的寵妹狂魔,全學校的人都知道,別人會不會回來說不準,但是,蘇哲他哪怕就只剩下一個頭,他也肯定會回來見他妹妹最后一面?!?p> “兩個月了,蘇哲沒回來,肯定是遭遇了不測。你能安全的開車過來,那只能說是你運氣好,你一路上可還見過其他幸存者?”
王耀祖點點頭,還真是她們說的這樣。雖然一路平安,但是這兩天開車走了兩百公里,一個幸存者都沒有見到。
“抱歉?!?p> “沒事。本以為危險只是一時,卻沒想到整個世界都變得不一樣了?!?p> 王耀祖也沒有辦法給予她們飄渺的希望,既然她們努力生存了下來,就不會那么容易放棄。
沉默了一會兒,他起身將空了大半的背包重新背回背上。
“你們將門鎖好,休息吧,我去樓下的宿舍房間睡覺?!?p> 樓梯的通道已經(jīng)被堵死了,除了鐵柵欄之外,還壘了磚墻,可見這些人為了這個狹小的安全避難所,真的下了不少功夫。
他一個男人和這些女孩兒一起待在這里肯定不合適,更何況眼前的黃阿姨跟護小雞仔一樣,保護著幾個女孩兒,只要有人稍稍放肆,人家就會用死亡視線瞪過去,尤其可怖。
正所謂藝高人膽大,他并不介意睡在樓下的宿舍房間里。
反正樓里面都撒上了生石灰,既然能防住蜘蛛,那理論上六樓也是安全的,所以他不如去房間里的床上睡覺。
剛才爬樓梯的時候,他就發(fā)現(xiàn)樓梯挨著走廊盡頭的窗戶,伸手就能輕易的爬過去。
“你們回去吧。把門鎖好。”回頭看了眼跟來的幾人,雖然她們沒有開口,但也能看出她們的欲言又止。
雖然幾個女孩兒不介意,但是,他還是打算當回君子,沒必要徒增事端。
“我安全到了,你們回去休息吧?!蓖跻嫣M六樓走廊的窗戶,伸出頭沖上面喊了聲。
“好,那你注意安全。”
走廊里果然彌漫著生石灰濃郁的刺鼻性氣味,每一腳踩下,都能感覺到凹凸不平的石灰顆粒被自己踩碎。
也幸好每個房間里地面沒有撒石灰,否則,這一覺恐怕還真沒法睡了。
隨便選了個房間,王耀祖推門而入。
宿舍的床上并沒有人類的尸體,大概是之前活著的時候就相繼離開了。
空氣中還殘留著工業(yè)香精的味道,聞起來有些熟悉。
王耀祖將背包扔到上鋪,而槍放在手邊,合衣躺下,緩緩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