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互利互惠的合作
次日清晨，雨終于停了。
經(jīng)歷一夜侵襲，整個山頭都仿佛萬物寂寥。在東方的魚肚白下，金色的陽光四散光芒，照亮大地。
新的一天，一輪生死重新開啟。
半荷臺，是一座老寨。獨特的高腳樓由竹泥混制，加以黑色的瓦片覆蓋，窩居于兩座山頭的凹陷處，云里霧里間仿佛世外桃源。
江肆他們昨夜趕來時，這老寨在橋的對面，兩座隔橋相望的懸崖間足有四十米遠。
風(fēng)雨交加，老橋本就腐朽，又是黑夜?？山令欀澈笠呀?jīng)高燒發(fā)作的閑月，容不得其他想法了，埋頭便直沖了過去，驚得蘇勐一眾人差點掉了下巴。
好在蘇勐這回沒有誆人，婢女服侍高燒的閑月沐浴更衣，又讓大夫把脈開藥，整座老寨的人此刻倒是對他們很客氣。
這回江肆守著閑月，寸步不離。
在廣袤無垠的平原，此時微風(fēng)陣陣，雨夜后涼意襲人。書生靠在石塊上，仰著臉，眼下的烏青快掉到嘴角，更像馬上歸西的樣子了。
“本將也不必裝模作樣了，城主一路把本將帶到這兒，想必有什么話想與本將說吧?！?p> 書生愣了一下，笑道：“兄臺說得什么話？我怎么聽不懂？”
衛(wèi)景修回頭，上下打量，“城主，有話便直說吧。江肆做事我很放心，若是不說，我便只能回閻尾客棧等待他們平安歸來了?！?p> 說罷，衛(wèi)景修朝身后的人揮揮手，準備要走了。
那書生想了想，擺出人畜無害的臉，“兄臺，我是真不明白你說的什么意思，見諒?！?p> 衛(wèi)景修冷笑一聲，“如你所愿本將支走江肆，可你又極怕談不攏，便企圖拿他們兩個作人質(zhì)威脅本將。所謂半荷臺，怕是按著這個方向走，一輩子也到不了。”
說著，他看見那書生眼神變了。
“你李家莊的人是控制不了江肆了，所以只能將我們距離拉遠。通過這樣的方式，營造出他們已身陷絕境，需得本將答應(yīng)你一點什么，才能放過他們。”衛(wèi)景修漫不經(jīng)心地說著，找了一塊地方隨便坐下。
“可惜，你低估了一件事?！?p> “什么事？”書生冷然開口。
“江肆是本將最信任的屬下，天下絕無第二人?！?p> 那書生無言許久，最后慵懶靠在石塊上，像是放棄掙扎。
“我確實想跟你談一件事，且是百利無一害的事?！?p> 衛(wèi)景修表情平平，拿了東西要走。
“不聽聽？你好歹也是尋人，況且這事也不大，答應(yīng)之后，我就算是把李家莊翻過來，也必給你找到?！?p> 身后傳來書生，不，是城主那悠哉悠哉的聲音，比起書生那副快死的咽喉，此時倒顯得中氣十足，看不出快下地獄的樣子。
“尋人不假，可本將何須借你之手呢？”
“姜西雁，溫國公府三子之一，多年前走失，被賣到了李家莊這兒。前些日子翻了翻檔案，你猜怎么著？”
城主故意不說，等著衛(wèi)景修開口，一副你要問我的表情。哪知道衛(wèi)景修壓根不關(guān)心，走幾步路快得跟風(fēng)刮走似的。
見此情形，城主追上去，在一旁用揶揄的語氣繼續(xù)道：“她竟成了我床頭的掌燈奴才。誰能想到，溫國公府的千金之軀，竟也有淪為此番境地的時候?！?p> “不過怪的是，我翻閱檔案，看到上頭原本記著的名字竟然是姜閑月！”城主故意驚訝地停了一下，然后又說，“后來一問才知道，原來當時確實要的是妹妹，卻不知道姐姐是怎么頂替來的?！?p> 衛(wèi)景修忽然停住腳步，眉眼松弛許多，“我倒想聽聽，你想跟我談的是什么事?！?p> 城主驀然一笑，“那必然是百利無一害的事?！?p> 原來，李家莊雖窩居于深山之中，卻也始終抵不過名聲大噪帶來的危機。
像這種消息靈通的地方，免不了在各處布下眼線。若都是忠誠的還好，若不是，就容易成了沒心肝的細作。
前段時間，便抓住了一個沒心肝的。不過好在此人接觸李家莊并不深入，并非知曉重要情報的人。
“偏偏他的來歷叫我們不得不重視?！?p> 衛(wèi)景修挑眉，“皇室的？”
“七王爺?shù)娜?。?p> 這不算好事，被皇家盯上，九死一生。他們抓住這個細作，卻沒有處死，為的是不打草驚蛇。
“你希望，本將暗中幫你？”
城主沒說話，幽幽盯著他。
“你憑什么以為，本將要與皇室對著干？”
“你當然會，因為你手握兵權(quán)，屢屢勝仗。明明還是少將，如今卻以舊傷為理由，留居城內(nèi)。想來你也怕功高震主，惹天子疑心要除掉你吧?！?p> 衛(wèi)景修把玩著手里的劍穗子，看著依然隨心自在，沒有被戳中心事的慌張。
“你需要揣測君心，以及官場上那些人的行蹤用意。而我需要保著這李家莊，保著跟七王爺對抗的底氣。將軍，我們彼此是互惠互利，何不暗中合作呢？”
語畢，山里寂靜無比。偶爾耳邊呼嘯的山風(fēng)帶來寒意，便再無其他。
衛(wèi)景修依舊把玩著劍穗子，他神情悠然，好像在思索，又好像欣賞山間風(fēng)景。
城主知道他是聰明人，跟聰明人說話，沒必要拐彎抹角。
“你們李家莊一直以來要的都是姜西雁，沒有旁人?！?p> 城主愣了一下，隨機領(lǐng)悟，笑了笑，“是啊，那檔案大概是寫錯了吧？”
衛(wèi)景修眼神微變，他不愿閑月愧疚，更不想她覺得自己搶了姐姐什么，他希望她一直都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公府千金。
何況，與李家莊合作，似乎算不得什么壞事。
休整半柱香的功夫，衛(wèi)景修與城主等人一同到了半荷臺。
看見半荷臺的老寨，衛(wèi)景修首先看了一眼旁邊的城主。
城主立刻心領(lǐng)神會，擺手笑道：“不將此地說得可怖一些，怎么動搖將軍心智呢？”
衛(wèi)景修無言，徑直走入老寨。城主則像只狐貍搖著尾巴大搖大擺，一進門，便有仆人來伺候。
城主也知道衛(wèi)景修沒心思搭理自己，便讓人先帶他去看閑月。
老寨內(nèi)倒是質(zhì)樸，古色古香的，多是竹根環(huán)繞，燭火用暖色燈籠罩著，映得整個房間暖意綿綿。
閑月已經(jīng)醒了，高燒退下，此刻人還有點疲累。聽江肆解釋了半天的話，也覺得口渴。
正喝著水，衛(wèi)景修便來了。
“聽說你昨夜受了風(fēng)寒，現(xiàn)今如何？”衛(wèi)景修上下打量閑月，眉心全是不加掩飾的擔心。
“這里的人給我開了藥，我感覺好多了?？赡苌接晏珱?，我沒那么嬌貴?！遍e月抱著茶杯說。
江肆退出房間候著，衛(wèi)景修替她拿了杯子放在一旁的桌上，碰到她的手，感覺還是很熱。
“來到這兒你就不必擔心了，我見過城主，與他談了一會兒。關(guān)于你姐姐的事，他那頭會安排?！?p> 聽見這話，閑月驚喜道：“他們肯將姐姐放了？”
“是，不過可能得過幾天。這些日子正好雨期，山里的雨會越下越大，你姐姐要進山總得等雨停?！?p> 閑月輕輕噢了一聲，低頭摳著指甲。
見她這樣，衛(wèi)景修道：“怎么了？不高興？”
“沒有，是沒想到這么順利。而且，我雖然期盼姐姐，現(xiàn)在卻有點近鄉(xiāng)情怯了……”
衛(wèi)景修笑了笑，“你們姐妹情深，就算隔了這么多年沒見，稍稍說上幾句話，馬上就能熟絡(luò)起來了，放心吧?！?p> 聽見他的安慰，閑月臉上的表情松弛許多，心里有些暖，沖他露出個多謝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