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終于接回姐姐
雨期果然厲害,閑月沒怎么在山里呆過。從不知風雨是這樣兇狠,夜里回聲宛如鬼叫,窗臺映著搖曳的樹影,看得人慎得慌。
在床上躺一天了,實在骨頭都要斷了。她才起身朝門外走去,一開門就看到江肆。
“你怎么在這兒?”
江肆抱著劍打盹,昨夜他趕了一路,現(xiàn)在眼下的烏青很是明顯,臉也有點憔悴。
不過一聽見動靜,便馬上警醒。
“將軍要我守著您,您這是要去哪?外面風雨大,您回去休息吧?!?p> 閑月露出個無奈的笑,“我躺了一天,越躺越累,想出來走動走動。倒是你,不如去休息吧,不用守著我了。”
江肆不敢,“您去哪我陪著您吧?!?p> 知道他聽衛(wèi)景修的話,閑月也不多為難他了,便說:“就是這附近走走,應該不礙事吧?”
“當然,這古寨連著許多座,大得很。我們這兒不是主寨,可以隨便走動?!苯烈贿呎f一邊領著閑月下樓。
這古寨奇高,閑月仰頭只覺得天花板像寺廟似的一層層往上壘,到了頂點都是看不清的花樣。
四處都點著燈,還算敞亮。
閑月走著樓梯,看見樓下有個很寬的大堂,還搭了個戲臺子。不過看著像荒廢許久,上面都是灰塵。
左側(cè)一個掌柜臺,上面有一些筆筒,一本記檔簿,一塊落灰的掛牌。
閑月有些好奇,拿起來一看,掛牌上模糊寫了什么人名。她看了好一會兒沒看出來,又去看那記檔簿,一翻開,好大的灰塵飄出來。
“李、承、北?”閑月一字一句念到。
“這是城主的名字。”
閑月嚇得回頭,看到戲臺子后面走出一個女人,那女人白極了,兩只眼睛蛇媚似地,穿著紫色薄紗,面容甚是熟悉。
“是你?!苯晾淅涞?。
閑月剛想問誰,忽而想起這不是衛(wèi)景修當時半路救的女人嗎?說是什么千金小姐崴了腳,與他們一起到閻尾客棧的。
后來出了一些事,也無人顧及她。
“你怎么在這兒?”閑月傻乎乎問道,便看見她身后跟著一些婢女。
“我本來就是這兒的人。”她表情很冷,與第一次見時的百媚千嬌模樣截然不同。
看來,衛(wèi)景修說得沒錯,她果然不是一般人。
“既然你已經(jīng)回家了,想必腳上的傷已無大礙了吧?!?p> 那女人看了她一眼,有些莫名其妙,似乎剛剛哪句話,哪個詞刺激到了她。
不過,半晌,對方收回表情,一如冷冰冰。
“我來,是跟你說姜西雁的事。”
聽到姐姐的名字,閑月立刻警覺,忙問:“你知道我姐姐的什么事?”
那女人緩緩走過來,江肆直勾勾地盯著,手始終放在腰上的劍身處。
她走到掌柜臺里面,在那些宛如中藥抽屜的盒子里搜羅些什么。
過了一會兒,她拿了一卷卷宗與一些首飾出來。
首飾其中有塊紅繩白玉最為顯眼,閑月一眼就注意到,指著說:“這是母親留給我們兩姐妹的,背面各自刻了我們的名字。”
那女人抬頭看了閑月一眼,翻轉(zhuǎn)那塊白玉,上面果然一個雁字。
她氣定神閑地擺放好這些東西,然后逐字逐句道:“所有從山外來的女子全部會被接到閻尾客棧,伺候城主的人是蘇勐親自挑的?!?p> “這些人里,也多為達官顯貴落魄之后的子女,這些人背景不同,城主知道有朝一日,必然會有大作用的時候,所以都送去他那兒了。”
閑月看著那些首飾,一一在腦海對應,是姐姐走失那天所戴的。
那女人翻開卷宗,上面密密麻麻記述著什么,應該是她姐姐來這兒之后發(fā)生的一些關鍵的事。
“姜西雁性格膽懦,不如其他千金小姐大方得體。所以,被撥去做了掌燈奴才?!?p> 掌燈其實是很辛苦的事,早晨天未亮就要點燈,夜里主子要睡了熄燈,半夜里若有什么事起夜,她也得供燈。
想到姐姐做這樣的事,閑月心里有些酸楚。畢竟溫國公府的千金,哪怕沒有如今富貴,也必然是養(yǎng)得十指不沾陽春水。
“不過,這里沒有打罵奴才的規(guī)矩,做了錯事只有死路一條,懶得費口舌。你姐姐雖然膽懦,卻從來沒有犯過錯?!?p> “我什么時候能見到她?!?p> “雨期之后,七天?!?p> 閑月嘆了口氣,“這些我能帶走嗎?”
“既然城主要放人了,這些東西本來就該你帶走。否則,我們這里就要燒掉這些沒有用的東西?!?p> 閑月也沒介意她的措辭,只說了句多謝,便讓江肆幫忙收拾。
“據(jù)我所知,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溫國公府的人視你如珍寶,竟然肯放你來這兒?”
閑月收拾著沒有抬頭,“是我自己偷偷出來的,姐姐在外面受苦多年,我只是長途跋涉,何況許多事都是將軍府的人替我做好了,我只是跟著來的,做了一路累贅而已?!?p> 那女人臉上掛著很奇怪的表情,又道:“既然分開多年,你怎么知道姐妹情深一如往昔呢?”
“我待姐姐之心從未改變,公府找了她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我怎么舍得與她生分?!?p> 那女人不再說話了,看著閑月將東西小心收拾好。
“謝謝你告訴我關于姐姐的一些事,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是……”
“賀芹。”
閑月點點頭,又說了句多謝,然后與江肆離開這兒。
賀芹看著閑月的背影一步步上樓,眼眸里不知什么悄悄流轉(zhuǎn)著,最后看著她轉(zhuǎn)身過了拐角,消失在視野里。
接下來的幾日,閑月便是抱著那些卷宗看。
外面的風雨迅馳,她在屋里卻胸中酸楚。那份卷宗多的是姐姐受委屈的事。
好比那些千金小姐落魄之后如何欺辱她,事事都不放過,可惜姐姐性格逆來順受,不反抗倒助長了那些人的氣焰。
閑月心里又急又氣,想的是等姐姐回來,必要十倍百倍地待她好,再也沒有人可以這樣欺負她。
眼下她滿腦子都是姐姐的事,都沒發(fā)覺衛(wèi)景修除了用膳的時候過來陪著,其余時間都不知道去了哪。
看得頭暈眼花,她便合上卷宗往床上一躺。她現(xiàn)在只希望姐姐快點來,然后平安地隨他們一起回去。
七日之后,山雨果然停了。整座山經(jīng)歷風雨侵襲反而更加清麗干凈,山間的土壤青草氣息撲面而來,讓人舒爽極了。
閑月看著桌上擺放好的粥與糕點,滿臉春意,眉宇間都是高興的。
衛(wèi)景修給她斟了壺茶,看她笑得開心便道:“李承北的人昨夜已經(jīng)去接人了,這雨一停,大概中午就能到閻尾客棧。等用完早膳,就一起下山?!?p> “好?!遍e月捧著茶碗,少女心事顯露一臉,兩頰發(fā)粉,看的得人憐惜。
一切都很順利,臨走時,閑月回頭看見賀芹站在古寨二樓的陽臺處,便沖她笑了笑,對方?jīng)]什么反應,轉(zhuǎn)身進屋了。
閑月也沒在意,李承北又不知所蹤,她沒見著城主的模樣,衛(wèi)景修也沒說那書生其實就是他。
一群人回到閻尾客棧,有了蘇勐的打點,里頭人對衛(wèi)景修他們更敬重了。
姜西雁被安排在他們之前住的房間,閑月三步并作兩步地上樓去尋。
身后的衛(wèi)景修與蘇勐對視一眼,心里各自盤算著什么。
“將軍,這一路,便要您多加照拂了?!碧K勐低聲說。
衛(wèi)景修淡笑,“彼此彼此?!?p> 閑月沖到房間門口,猶豫幾下,又按捺不住地敲了幾下門,然后才進去。
桌前,坐著一位女子。她身上穿著淡青色寬袖襦裙,半盤的長發(fā)上插著兩枚鎏金魚肚白的流蘇扶搖,偏瘦的瓜子臉,捏著帕子輕捂口鼻,眼角已然濡濕。
看見進屋的閑月,眼淚立刻落下。
“姐姐!”閑月喊了一句,立刻跑過去牽住她的雙手,卻感覺那雙手粗糙極了,關節(jié)像是常年發(fā)紅,這是勞作的手。
想到姐姐過去的委屈,閑月眼睛立刻紅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姐姐,終于找到你了,你一定受了許多苦……但是現(xiàn)在都不要緊了,回到家里,沒有人再敢苛待你?!?p> 姜西雁眼淚止不住,看著自己的妹妹,她那樣漂亮嬌艷,膚如白雪,矜貴自持是溫國公府多年養(yǎng)育的模樣。
兩姐妹抓著對方的手,哭了一會兒,又互相安慰幾句。衛(wèi)景修一直在門外沒有打擾。
說了好久的話,閑月才想起,立刻站起身說:“姐姐,這次找你,將軍府的人出了不少力。我?guī)M來,衛(wèi)景修,是我們溫國公府的恩人。”
說著,她打開門,看見走廊幾步外的衛(wèi)景修,朝他招手。
“這便是衛(wèi)景修?!遍e月領人進來,姜西雁點點頭,還在擦眼淚。
閑月回頭,朝衛(wèi)景修半蹲行禮,“多謝少將軍這一路辛苦,找到了姐姐。”
“你這是做什么?我可沒說,要你謝我?!毙l(wèi)景修趕緊扶著她起身。
一側(cè)的姜西雁看見此舉,也忙起身。
“應該的,哥哥也說過,你是溫國公府的大恩人。”
衛(wèi)景修笑了笑,“你現(xiàn)在倒裝乖,是不是姐姐回來了,惦記著顯些好的形象?”
閑月聽了,立刻瞪他一眼,“這是我家禮數(shù),你這莽夫!”
看見自家妹妹竟稱眼前的將軍是莽夫,姜西雁嚇得連忙拉扯閑月,并對衛(wèi)景修歉然道:“妹妹年紀小,說話有些口無遮攔了,將軍別往心里去?!?p> 衛(wèi)景修一愣,擺手道:“她在本將面前如何豪橫都不要緊,本將并不在意?!?p> 聽完,姜西雁這才察覺兩人之間的不對勁,覺得自己剛這樣好像有些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便默然不說話了。
氣氛有些尷尬,閑月看了看姐姐,“姐姐一定是累了吧?要不休息休息?我們下午再動身?”
“不用了,我不累。還是走吧,回去吧?!苯餮銚u頭說。
閑月想也是,還是盡快離開此地,免得夜長夢多。
衛(wèi)景修與江肆去打點要動身的東西,留她們姐妹獨處。
姜西雁給彼此倒了杯茶,然后看了眼門外,才對閑月說:“這將軍對你什么心思啊?”
閑月正喝茶,聽到這句嗆得臉都紅了,咳得停不下來。
“咳咳…咳…姐姐…你怎么這樣…問…”
姜西雁忙給她順背,又道:“我只是隨口一問,我看他好像對你挺好的,喊他莽夫也不生氣?!?p> “姐姐別想那么多,我才十七,而且,我心里有別人……”閑月越說越小聲,臉上的表情也越發(fā)落寞。
姜西雁沒聽清后面那句,看了她的臉色,只點頭說好好好,便不再問了。
這回到李家莊來,其實姜閑月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弄明白。但也無妨了,主要的目的已經(jīng)達成,她便將這里的一切都拋之腦后。
他們從閻尾客棧離開,大約五六天,一路走走停停。終于回到溫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