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平二年五月，滅金后不過半年，趙昀便迫不及待地發(fā)動了北伐戰(zhàn)爭。我能理解趙昀的心理，他剛剛擺脫史彌遠的控制，很希望能夠有所作為。而恰好此時又出現(xiàn)了這樣一個“大好時機”，所以這種收復(fù)故土建立蓋世功業(yè)的念頭，很快就促使趙昀作下了這個決定。只是他卻完全沒想到，經(jīng)此一役后，大宋便再也沒有能力組織另一次北伐了。
此戰(zhàn)以趙葵為主帥。兩淮制置使趙范，也就是趙葵的哥哥，節(jié)制江淮軍馬以為策應(yīng)。而我，則是威風凜凜的先鋒將。其實我也知道我的身份說得好聽是先鋒將，說得不好聽些，便是一個馬前卒。我掃了身邊的軍士一眼，心里隱隱有些不安。當我接到趙昀的密旨，任我為先鋒時，我便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大宋歷來都是以精銳部隊為先鋒，可是此次卻以驍騎軍為先鋒。就算趙昀再怎么相信我的練兵能力，也應(yīng)該考慮到驍騎軍大多數(shù)軍士都從未上過戰(zhàn)場吧。那么唯一的解釋便是，趙昀耍了一招“投石問路”的把戲，用驍騎軍這一萬人來探聽河南的虛實。
此時離燕兒出事已有四個多月了，這四個月來，我每一天都迫切地想知道燕兒到底被擄到何處，現(xiàn)在到底是生是死。但就算翠蓮盡了全力，甚至河南一帶的城市也已打聽過，卻還是得不到燕兒的下落，那些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從翠蓮的轉(zhuǎn)述中，我知道擄走燕兒的共有二十七人，這二十七人全都是漢人，但用的兵刃卻是金人慣用的闊背彎刀。對于這點我并不奇怪，我在“忠孝軍”中就見過許多漢人。畢竟河南以北之地有千千萬萬的漢人。他們許多人從出生起便在金人的統(tǒng)治下，所以他們?yōu)榻饑е乙膊]有什么不對。我從翠蓮在楚州的姐妹處得知，這一干人等至少已在城外潛伏了十余天，這說明他們并不是普通的強盜流寇，而應(yīng)該是沖著燕兒而來的。
他們?yōu)槭裁匆@樣做呢？我皺著眉頭想到，燕兒只不過是一個奴隸而已，他們?yōu)槭裁匆@樣大費周章地將燕兒擄走？
我勉力收回了自己的思緒，這段時間我已盡量不去想軍隊以外的事了。我知道驍騎軍要面臨的是一場惡戰(zhàn)，也知道此時若還為其它的事情分心的話，很有可能便會有許多的戰(zhàn)友因此而犧牲。但說得容易，真正要做到卻是很難，特別是坐在空無一人的馬車里。所以我便放棄了馬車改為騎馬。而我這一舉動又很碰巧地讓軍士們誤會我是不搞特殊化，以至于每位經(jīng)過我身邊的軍士，都對我投來了敬佩的目光。
這次的出兵讓我真正認識到，在古代拉一萬人出去打仗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雖說我在這時代也打過幾場戰(zhàn)，但以前那幾次我都只是一名小兵，體會不到其中的難處。如今自己做統(tǒng)制，才明白原來柴、米、油、鹽樣樣都是來之不易。
此次出征的驍騎軍雖說只有一萬，但隨行的輜重、伙頭等不入隊人卻足有五千余人。再加上千余輛大大小小的驢車、騾車，使得整個隊伍足足排了三里長。這還沒算上在前方開路的千余名騎軍和在后方策應(yīng)的兩千余名弓弩手。
有這么多輜重的原因之一是糧草。以每位軍士每日的定量為一斤五兩計算，那么一萬五千余名軍士每天便要消耗兩萬斤的糧食（古時一斤為十六兩），那么一個月……想到這里我都不敢往下算了，反正我現(xiàn)在所帶的糧草只夠支撐全軍一個多月。而我們從臨安出發(fā)到現(xiàn)在已走了十余日，雖說已快到了蔡州地界，但糧草卻已消耗了近三分之一?？粗絹碓捷p的驢車，我的心情卻是越來越沉重了。這樣下去，恐怕到汴京還沒多久，我們便會有糧草之憂了。對于這點趙昀的解釋是，臨安會源源不斷地將糧草送往蔡州，我軍無糧之時，只管向知蔡州府王洪索要便是。
糧草之外的另一樣讓人頭疼的輜重便是兵器。宋時雖然已有鋼，但練鋼的方法大多還停留在“百煉鋼”的層次，產(chǎn)量極低。所以部隊中使用的兵器都是鐵制，而這時代鐵的質(zhì)量又很差，大多數(shù)的兵器在打完一場戰(zhàn)后，便到處是缺口，有的甚至會折斷。所以必然要準備上許多的兵器替換，否則這只萬余人的軍隊在打完兩場仗后，便會徹底地失去了士氣和戰(zhàn)斗力。
弩箭也是一大問題，六千余人的弓弩手，只要給他們每人準備一個滿量的箭壺，那便是十余萬枝箭。此外還有扎營用的帳篷，做飯的器皿，防敵騎用的拒鹿和鐵蒺藜，攻城用的云梯……這些東西的準備已經(jīng)煩了我一個多月，以至于當我跨出臨安奔向戰(zhàn)場之時，竟有一種大功告成的感覺。
這些煩人的事讓我頭疼的同時，還讓我意識到這時代的作戰(zhàn)效率實在太低了。我粗略地計算了一下，一萬人的軍隊若要在外作戰(zhàn)一個月，大約每兩名軍士后便要跟著一名勤務(wù)人員，每六名軍士后面便要跟著一輛驢車。如此多的輜重大大地減緩了行軍速度不說，這些輜重還是軍隊最大的弱點。一旦糧草被燒或是輜重被奪，那么這只軍隊大多都只有等死一途。想到這里我不由暗暗地搖了搖頭，以這樣的作戰(zhàn)方式，又怎能打得過沒有糧草之憂的蒙軍？但不用這樣的作戰(zhàn)方式又能怎樣呢？難道像蒙軍一樣燒殺搶掠，或是發(fā)明汽車來運送糧食？（汗，鄙視一下自己）
“鄭統(tǒng)制，鄭統(tǒng)制……”隨著幾聲叫聲，吳欲剛策馬迎面而來，只見他滿面疑惑地問道：“敢問統(tǒng)制大人，我們這是去往何處？”
這小子總算發(fā)覺不對勁了，我暗笑一聲。為了不讓蒙軍先行得到消息而有所防備，所以我只說是外出剿匪。不過此時已快到蔡州了，離汴京也只有幾日的路程，就算說出來也沒什么關(guān)系。
想到這里我便輕笑一聲道：“我們此行的目的便是汴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