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芝前途無量的，可是像今日這樣蘭芝不能飲酒，以后怎樣混跡社交場合呀？”
“可不是，我和浩生也勸了他幾回，他就是不喝?！?p> 從張仲沂的身上問出了一些吳蘭芝的信息，雖然關(guān)鍵的謎團還是沒能解開。楚余言卻突然心生一計，暗念：一會兒要對成王千歲言講，看看千歲有何意見。
吳蘭芝在夢中又回到了童年，母親在地里勞作，吳蘭芝看不清是什么菜，也沒注意意。只記得綠油油的。讓人心醉的幸福的綠。自己在樹下的林蔭處坐著，母親不時抬頭看看自己。自己抬眼望向田間小路，父親吳打虎遠遠的笑盈盈地沖自己走了過來。
“爹，你放學啦。”
“是呀，哥哥們今天學得很快，所以學收得早，爹過來看蘭芝呀！”
“爹爹，您今天教的什么呀？”
“爹教蘭芝來念吧，爹念一句，蘭芝念一句。男兒生世間，及壯當封侯?！?。
“戰(zhàn)伐有功業(yè)，焉能守舊丘?！眳翘m芝清醒了過來，因為這一句不是地點爹爹的聲音，而是出自一個陌生的聲音。
吳蘭芝太睜開眼睛，一對老夫婦手拉手坐在亭子對面，2人俱是王府仆從打扮，都是粗布的衣服，漿洗得卻很干凈。2人也有6，70歲年紀了，看面相是吃過不少苦，神情卻很詳和，讓人很生好感。
吳蘭芝心生疑惑：這2人不像讀書人，面上沒一點文化氣息，怎么知道這樣1首冷僻的詩。
看吳蘭芝醒了，阿婆先開了口：“公子這沁香亭風很硬的，看你酒醉在此地吹涼風會生病的，因此我2人才會喚醒你?！?p> 吳蘭芝自失地一笑，口中道：“沒什么酒量，讓2位老人家見笑了，敢問2位老人家怎么稱呼？”
“公子就隨王府里的人，叫我們齊公齊婆好了，我們是王府的花匠。請問公子如何稱呼？”
“吳蘭芝”。
“吳公子一定是王爺請來的客人，我們王爺特別愿意和士子交往?！?p> “晚生哪當?shù)闷鹜鯛數(shù)囊粋€請字，是來拜見王爺，給王爺請安的。”
“啊，吳公子，睡夢中尚且吟詩呀！”
“只是夢到了兒時父親教我讀書時的情景?！?p> “公子父親是一位讀書人吧？”
“父親是我們村的教書先生。齊公你對讀書很感興趣?！?p> 齊公忽然臉色暗了下來，“唉，幾十年不捧書了，這首詩也正是我的父親在我兒時碰巧教過我的。”
齊公和齊婆此時的眼中都已含淚。吳蘭芝看去，2人目光中俱是對往昔的感慨神情，但沒有什么悔意。
齊婆從懷中掏出一塊疊得很方正，干干凈凈但是已經(jīng)很舊的手帕，輕輕替齊公擦去眼角流的淚痕，不像是真的擦淚，而是一種關(guān)愛和安慰。
齊公道：“阿環(huán)，你看你讓人家吳公子笑話。”自己卻伸手向齊婆的鬢邊，替齊婆輕攏著被微風，稍稍吹起的花白的頭發(fā)。
“阿環(huán)，你看，這一根比前幾日有白一些了。”
“嵩哥，7，80歲了，頭發(fā)能不白嗎？”
吳蘭芝對2人此刻旁若無人的自然流露，感覺又甜蜜又赧然。
這對老人年輕時一定有過一段令人蕩氣回腸的故事，吳蘭芝看到了現(xiàn)實版的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看著愛得讓人心醉的齊公齊婆，吳蘭芝道：“齊婆，講講你們的故事吧?！?p> 齊公齊婆已至暮年，此刻也感慨良多，看吳蘭芝也是性情中人，勾起了他們把埋藏心底多年的往事，向人訴說的欲望。
齊婆像一個十幾歲的少女一樣把頭輕輕靠在齊公的胸前，“嵩哥，你給吳公子說說吧?！?p> 齊公的一只手和齊婆手拉著手，另一只手輕摟住齊婆的肩頭開始訴說。
齊公看了1眼盛放的白牡丹，自己心愛的阿環(huán)就像這百花之王一樣倔強不屈。
“人過留名，雁過留聲。吳公子，我和阿環(huán)都已入遲暮之年，老朽耽誤吳公子一些時間，訴說一下心中的往事?！?p> 齊公隨著自己的訴說，在他的眼前仿佛看見了十幾歲時眉目口齒如畫，亭亭玉立的阿環(huán)。
“我與阿環(huán)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阿環(huán)出生在江南首屈一指的名門望族，我的母親是阿環(huán)的奶娘。因此我與阿環(huán)一起長大，長阿環(huán)3歲。后來年紀漸長，我和阿環(huán)漸生情愫。我知道我配不上阿環(huán)，始終未敢開口，而阿環(huán)，一個姑娘家更無法主動開口。
我拼命讀書，希望贏取功名，好配得上阿環(huán)，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讓我會試，鄉(xiāng)試連得了兩個第一名。
我興沖沖地借找我娘的機會告訴阿環(huán)，我愛他我要娶她。我說：阿環(huán)，你等著我，我去京城考得功名，回來娶你。”
阿環(huán)此時沒有我想像中的喜悅，一臉凄然地對我說：她爹明年要送她入宮選妃。
我有如晴天霹靂，木然在當場?？赏蝗?，阿環(huán)咬了牙，拉住我的手道：嵩哥，你帶我走吧，我不要榮華富貴，我不要去那見不得人的去處，我不要這輩子再也看不到你了，你帶我走吧。
事情就是這樣，當我們侍機從府中逃出來的時候，卻被巡府的家丁拿住，送到老爺那。
老爺以拐良家婦女的罪名，將我送至府院大牢，堪堪性命不保。
阿環(huán)以死相抗，老爺無奈撤訴，將我從牢房放出來，但革除功名，終身不許為文。
老爺放阿環(huán)出來，與阿環(huán)斷絕父女關(guān)系，阿環(huán)病死，窮不許再回娘家。
我與阿環(huán)最初的幾年吃盡了苦頭，不許我賣文為生，我從小讀書，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干體力活都干不好，什么和我都干過，為了熬過這么痛苦的謀生，我不再碰書本，強迫自己忘記，麻醉自己。
阿環(huán)，我的阿環(huán)一個千金小姐，從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卻給人家洗衣服縫窮。
每天最幸福的就是勞累一天，把錢交給阿環(huán)，我倆相依為命獨處的時光。“
這時齊婆開了口：“很多認識我的人，說我傻，可是甘苦自知，這一生我不再有錢，以前富貴快樂的生活，在我先前看來極為普通的日常生活，如今都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可我很知足，我得到了有錢的人所沒有得到的，除了嵩哥，哪個男人會這一生都把我當作寶貝，年輕時年輕漂亮可能會喜歡我，但是我韶華已逝，還會愛我如初嗎？這一生我沒有選錯人。
說句不敬的話，吳公子，這一生我在嵩哥的心里就是皇上。
沒有嵩哥，我就是行尸走肉，一個富貴皮囊。
嵩哥為我革除功名，一生與心愛的文章絕緣，卻從來沒有對我起過怨念，始終愛我如初，這份愛隨著歲月的流逝，沒有衰減，反而變得更加醇厚?！?p> 齊公道：“阿環(huán)一個千金小姐跟了我，把一生都交付給我，我不能對不起人家。況且，能娶到阿環(huán)，我的今生摯愛是我最大的幸福，什么能比這重要呢，沒有阿環(huán)，恐怕郁郁寡歡的我，早就離開人世了。
人不能太貪，老天給你這樣，就會奪去你的那樣，上天是公平的。我和阿環(huán)雖然貧窮一生，但是選擇別樣的人生，心中都沒有現(xiàn)在的幸福感?！?p> 齊婆道：“吳公子，老婆子勸你一句，你以后不要三妻四妾，一個人一生的感情就是一個圓，男人一半女人一半。這個圓才圓滿，你說你要是娶那麼多老婆，這個圓該怎么畫，畫出來也不會好看呢?！?p> 吳蘭芝若有所思，沒有吱聲。只是在心中想道：如果不邂逅皇上，自己的人生會簡單許多。和李南遠的那段情自己有時覺得已經(jīng)放下，不知什么時候卻又從心中泛起，這個人身上有一種磁性。
這也許是自己的命吧，吳蘭芝想到李南遠對自己的深情，心中一絲溫馨流過。
自己就是一個普通的農(nóng)家女，沒什么雄心大志，只想找一個一心一意對自己的丈夫，男耕女織，不需要大富大貴?？擅\卻把自己與李南遠連到一起，皇上會是自己那個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人嗎？
自己將來多半是要進宮的，同若干個女人爭奪同一個男人吧。吳蘭芝突然想起，自己瞇了這一會，又和齊公齊婆嘮這么長時間，耽誤找浩生了，不知道浩生在哪。
急忙道：“齊公，齊婆，真對不起。我一位朋友喝醉酒了，我是來找他的，失賠了?！?p> 齊公道：“公子請自便?！?p> 出了亭子，吳蘭芝沿著方才和翠奴走的相反的方向走。
沒走出多遠，吳蘭芝腳下被什么絆了一下，低頭一看，正是崔浩生躺在地上，沉沉地睡著。
吳蘭芝在心中責怪自己：我穩(wěn)穩(wěn)的在亭子中咪了一覺，以欣賞了一遍齊公齊婆的美好愛情，卻讓浩生在風地里躺著睡覺，該死。
吳蘭芝蹲下，輕輕推了推崔浩生的肩膀，崔浩生沒有動。
吳蘭芝又加大了一些力氣，“浩生，醒來?！?p> 崔浩生費力地睜開雙眼，宿醉還沒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