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幾天的艱苦跋涉,災(zāi)民們終于來到了久安縣。
此時的他們早已疲憊不堪,腳底都磨出了血泡。
然而,當他們看到遠處流淌的霂水河時,又看到了生的希望,和逃難路上被渴死、病死的其他災(zāi)民相比,他們已經(jīng)相當幸運了。
他們距離河邊僅有幾丈遠之時,云澈的身影突然晃動了幾下,然后緩慢地倒在了地上。
他雙眼緊閉,嘴唇干裂,嘴里喊著:“水……水……”
初弦慌忙扔下行囊,雙手緊緊抱住云澈,急切地搖晃他,試圖喚醒他。
“哥哥!”云瀅淚眼婆娑,眼淚滴落在云澈的衣服上。
“河邊離我們不遠,你先去打水,我留下看著他”
“好”云瀅擦干眼淚,拿上水囊,轉(zhuǎn)身朝著河邊的方向奔去,她的步伐沉重,但并未停歇。
“公子,別睡!千萬別睡!”
“我……沒睡……沒有”云澈眼神渙散,看著近在咫尺的初弦,嘴角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半年后。
久安縣多了一家藥鋪,老板年輕俊朗,對外宣稱自己姓林,是逃難至此。
店中負責抓藥、煎藥的是兩位妙齡女子,聽說一位是他妹妹,一位是他未婚妻。
朝廷終于知曉災(zāi)情,皇帝大怒,下旨斥責各縣令不作為,隱瞞不報,急派欽差大臣賑災(zāi),各縣有冤案也可以找欽差大臣幫忙平冤。
深夜,月光灑落在青石板上,照亮了整個小院,微風吹拂著樹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音,藍衣男子看著手里的狀紙愁眉不展,不停嘆氣。
初弦迎著月光走向云澈,她穿著一身素色的衣裙,頭發(fā)輕輕盤起,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
“阿澈”
她為他披上一件外衣,囑咐道:“天冷了,別著涼。”
云澈快速將狀紙藏進衣袖中,轉(zhuǎn)過身輕輕地握住初弦的手,感受著她的溫柔與關(guān)愛。
“初弦……我……”云澈欲言又止。
“阿澈,你在煩心什么?”
“我的煩心事太多了,有些累了”
“說來聽聽,你都在煩心什么”初弦坐下,與他四目相對。
云澈垂眸:“我要守孝三年,暫時不能和你完婚”
初弦低頭淺笑:“為這事煩心?我又不會跑”
“還有……”云澈抿了抿唇,繼續(xù)道:“我還沒有為瀅兒尋到一個如意郎君”
初弦聽到這句話,心里頓時感到不安,她敏銳地察覺到云澈話語中的異常。
云瀅還未及笄,根本不著急找什么如意郎君。
她關(guān)切地看著云澈,仔細觀察他的神色,想從中找出一些線索。她緊緊抓住云澈的雙手,眼神中充滿了擔憂:“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云澈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他避開了初弦的目光,試圖輕松地說:“沒有,我能有什么事瞞你”
最近欽差大臣來賑災(zāi)的事,初弦也聽說了,她知道云澈不可能放下仇恨,她也做不到勸他放下。
初弦默默凝視著云澈,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她知道,此時此刻,自己不能給他增添任何壓力。
翌日。
三人商量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將狀紙遞上去,父母含冤而死,他們要為父母申冤,讓狗官還他們清白。
一個多月后。
遞上去的狀紙如同石沉大海,什么消息都沒有,三人只能寄希望于欽差大臣,只希望他是個能為民做主的好官。
轉(zhuǎn)眼間,時間飛逝,距離遞交狀紙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兩個月。
三人為了等待消息,暫時歇業(yè)。
初弦出門給隔壁村王大娘送藥,王大娘之前幫了他們很多忙,如今她病倒了,沒人照顧,初弦特意去照顧她,給她煎藥、喂藥。
出門前,云澈說傍晚會去接她。
明月高懸,初弦遲遲沒有等到云澈,只當他是有事耽擱了,便踏著夜色獨自回家。
推開家門,她驚恐地站在原地,雙手捂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只見云澈倒在血泊中,身中數(shù)刀,早已斷氣。
初弦沖上前去,一把將云澈抱在懷里,聲嘶力竭地痛哭。
“阿澈!”
她不停地搖晃著云澈的身體,希望他能醒來,告訴她這只是一場惡夢。
然而,云澈冰冷的尸體讓她意識到,這一切都是真實發(fā)生的。
初弦發(fā)現(xiàn)云瀅不見了,擔心她也遇到了危險,急忙出門尋她。
她敲開張嬸的大門,張嬸看見她滿身血跡的模樣嚇了一跳。
“初弦姑娘,你……你這是怎么了?”
“您看見我們家瀅瀅了嗎!”
張嬸臉色蒼白,搖搖頭:“我……我我染了風寒已經(jīng)一天沒出門了,沒看見她”
初弦逐一敲開街坊鄰居的大門,焦急地詢問著云瀅的下落。
每個人都表示沒有見過,而且神色張皇,她愈發(fā)擔憂。
云澈死在家中,街坊鄰居一定聽到過什么聲音,他們不敢說,殺人兇手絕對不是尋常百姓。
初弦失魂落魄,雙眼空洞無神,如行尸走肉般往家的方向走。
云澈沒了,云瀅失蹤了,她還有家嗎?
“初弦姑娘……”張嬸氣喘吁吁追上去。
張嬸還是于心不忍,和初弦說了今天發(fā)生的事。
原來清水縣縣令一直想斬草除根,可惜找不到云氏兄妹。
兩個月前,云澈遞交狀紙想為父母申冤,狀紙被久安縣縣令截下,清水縣縣令給了他不少金銀,讓他幫忙。
于是,兩個縣令勾結(jié),得知久安縣的林澈就是云澈,他們命人闖入小院,殺害了云澈,云瀅在哥哥的保護下身負重傷僥幸逃脫,最后因失血過多,在求救的路上斷氣。
隔壁村余老爺一直想給勿食砒霜而死的傻兒子配陰婚,碰巧在路上看到云瀅的尸體,便叫人扛到西山,和自己的傻兒子葬在一起。
初弦回到家中給云澈蓋上白布,拿上鏟子鋤頭連夜上西山,把云瀅的尸體挖出來,找了個風景怡人的地方重新安葬。
三年后。
清水縣縣令過六十大壽,特意請來了百花樓的花魁唱曲助興。
聽說這位花魁來自久安縣,父母都是優(yōu)伶,樣貌、身段、唱腔都是一絕。
縣令看著臺上花容月貌的花魁饞涎欲滴,恨不得立刻于她共度良宵。
可惜壽宴上人太多,他還是得顧及一下自己的顏面。
在同僚的吹捧下,縣令飲下一杯又一杯烈酒。
突然,宅院的西北方向傳來了一陣騷亂聲,接著,一道火光沖天而起,照亮了整個夜空。
火勢迅猛,迅速蔓延,將宅院吞噬,熊熊烈火在宅院的每一個角落肆虐,燃燒的木材發(fā)出刺耳的尖叫聲。
他們試圖逃離火海,但門卻被人從外面鎖死,縣令與家人、同僚都被圍困在火海之中,絕望痛哭。
火光中,花魁放聲大笑,嘴里喊著:“報應(yīng)!都是報應(yīng)!”
初弦粗魯?shù)爻断掳l(fā)髻上的紅花,丟在地上踩爛。
為了今日的復(fù)仇,她準備了整整三年,三年里她沒有一天不痛苦。
狗官殺了她的愛人、她的家人,她要把他們加注在她身上的痛苦十倍、百倍還回去。
初弦抱著月琴,彈奏最后一曲。
這一曲,是祭奠云澈、云瀅在天之靈,也祭奠自己即將與他們在黃泉路重逢,最后祭奠和自己同病相憐,一同報仇的兩個姑娘。
深夜,奢華的宅院在火光中變成了一片廢墟,里面所有人都在這場大火中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