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蘇醒（2）

　　客廳里巨大的水晶燈發(fā)出的光熠熠生輝，照亮著偌大的廳堂的每一寸角落，古典的歐式風(fēng)格裝修和奢華的家具散發(fā)出一種更加古老雍容華貴的宮廷氣質(zhì)?？梢匀菁{數(shù)十人的餐桌上整齊地陳列著各式美味佳肴，如同豐盛的聚會。而事實上是，坐在這張巨大的餐桌上吃飯的只有爺爺、爸爸、媽媽還有我四個人。爺爺坐在頂端，優(yōu)雅地拿起筷子品嘗每一道菜肴，然而卻表情生硬、嚴(yán)肅，仿佛不是在享受一道美食，而是在開一堂無聊的會議。媽媽和爸爸坐在我的對面，安靜地吃著飯。媽媽同樣是那樣優(yōu)雅迷人，臉吃飯都可以一小口一小口送進(jìn)嘴中，慢慢地細(xì)嚼慢咽。這當(dāng)然是源于自小良好的家教。而爸爸，那個溫潤儒雅的男人，穿著得體的襯衣和西裝，連吃飯似乎嘴角都含著笑意，只專注地吃著飯菜。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大概就是形容這種。男才女貌，如果不是有我這樣一個女兒的存在，說他們是金童玉女也不為過。觀看他們，簡直就是一種享受，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能生出我身上這樣一副好皮囊。

　　我靜默地吃著飯，這樣的安靜，顯得這個屋子滿是詭異。然而，我也已經(jīng)能夠習(xí)慣這樣的怪異。盡管沒有任何人敢告訴我其中的因由。但是我卻能猜測一二。比如說名字，為什么我叫陳清和，而我的爸爸，坐在對面的那個斯文的男人卻叫李賢。我的爺爺陳啟天，我的媽媽陳婉柔。我們都姓陳，只有他姓李。我想，這也是爺爺對爸爸的態(tài)度疏離而冷漠的原因。盡管爺爺幾乎看所有人都是這樣的目光，但是終究還是有不同的?？聪驄寢尩哪抗?，有些許的憐愛，更多的像是無聲的嘆息。我不知道為什么，就連爺爺看向我的目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那種目光，有傷心、憤怒、憐惜，還有許多我根本看不懂的東西。

　　我根本無法揣測任何一個人的內(nèi)心，我看向這里所有的事物又何嘗不是陌生而疏離的呢？我根本記不得任何有關(guān)過去的事情，這里的一切，現(xiàn)在的我沒有找到一絲過去的痕跡。

　　一切寂靜被一個突如其來的舉動所打斷。雖然之前大家安靜地吃飯顯得太過詭異，但是至少保持了一個相對平衡感，我們在這個相對平衡的空間里，沉默地釋放著各自的能量。然而，這一切都被打破，能量守恒定律被打破，各種能量和情緒迅速發(fā)酵。

　　所有的人都抬頭注目著爺爺?shù)呐e動——他把一塊魚夾到我的碗中。并且還說了句：“你小時候最愛吃魚了?！蔽夷康煽诖舻乜粗@個面容嚴(yán)肅但卻努力裝作親切的爺爺把一塊魚放進(jìn)了我的碗里。

　　空氣似乎在這一刻凝滯，不光是我，在場的人都驚呆了。半晌，一個溫柔的聲音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阿和，還不快謝謝爺爺。”我連忙點頭哈腰忙不迭地應(yīng)聲道：“謝謝爺爺?！?p>　　我不明白為什么尋常人家爺爺給孫女夾個菜這樣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在這里會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我從方才面容依舊清冷嚴(yán)肅的臉龐中那如鷹隼般尖銳的目光中還是看到了一絲關(guān)愛?；蛟S，不管是怎樣的家庭，建立在血濃于水的親情是永遠(yuǎn)不會衰敗的。

　　我低著頭靜靜地吃著魚，吃完后內(nèi)心騰然升起一股感動。那塊魚中，竟然是沒有一根刺的。我不知道是爺爺故意挑了一塊看著沒有刺的魚，還是他挑出了里面的刺，還是怎樣?？傊?，過程我沒有看見，但卻還是感動，絲毫也不會想它或許只是一個巧合。

　　世上之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太多的巧合一定是人為安排的。后來我才從廚房張媽那里知道因為我小時候吃魚的時候被卡到過，所以從此不再吃魚。但是飯桌上也沒有因為這個原因而再沒出現(xiàn)過魚，張媽說，爺爺特地囑咐一切如常，可是之后的許多年里我竟是沒有再動過一筷子魚。

　　如果說因為被路上的石頭絆倒過一次，便再也不走這條道路了。只是被魚卡到過一次，就再也不吃魚了。人生有那樣多的挫折和磕絆，哪能一路暢無阻，順心如意。不能因為一次嘗試的失敗，而放棄了接觸?；蛟S爺爺想要我接受的是這個道理。

　　想到這里，隨后的自己被這樣一個想法感動地一塌糊涂，更加對那個面冷心熱的爺爺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