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一場好戲

　　巨大的流云長劍圖章上，站滿了李家的族人。

　　這次族會，依舊是熟悉的陣容。向北的高臺上站著家主與四大長老，面朝大眾。高臺下仰望的李家子弟們，都根據(jù)各自的血脈而分成了五個方陣。

　　正如上次族會一樣，中央那直面家主的方陣，依然是沒有領(lǐng)陣之人。而那高臺上的李青，似乎是早料中此事一般，依舊是一臉平靜，令人看不出他的內(nèi)心變化。

　　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李青卻是沒有再像上次那般沉默不語了。

　　“今日族會，召集全族人來，是要宣布三件事?！?p>　　一道威嚴(yán)的聲音如耳語一般，縈繞在在場的每個人的耳邊，那是家主慣用的手段了，族人們也不覺得奇怪?？衫钋嗌砼缘乃奈婚L老，卻都露出了吃驚的神色出來。

　　“家主，您似乎并沒有跟我們商量過，今日的族會有三件事吧？”

　　李青的右后側(cè)，分別站著二長老李嘯與另外一個較為年輕的中年男子，此時說話之人，正是那李嘯身邊的中年人。

　　他是李家的四長老，李誠，為李家掌寶長老，負(fù)責(zé)家族財務(wù)管理一事。

　　這李誠話音剛落，臺下的眾人也不禁地低聲議論了起來，特別是其他三位長老所對應(yīng)的那幾個方陣，更是嘰嘰喳喳，仿佛林中百鳥爭鳴一般。似乎，他們對這位四長老的發(fā)言，很是驚訝。

　　不過，在這些議論聲中，很少有聽見關(guān)于家主不與長老們商議族會一事，更多的議論聲，都是圍繞著這位四長老中途插話一事。

　　臺下的子弟們在低聲議論，天上的其他三位長老，在那李誠發(fā)言之后，臉色也是猛地一沉，似乎很是不滿。唯有站在中央的家主李青，眼中閃過了一絲玩味之色。

　　在李家，除了家主，四大長老的排名都是按照年齡來劃分的，這排名最末位的四長老，自然是長老中最為年輕的“小輩”了。當(dāng)然，李家的四大長老的稱呼并非是隨意變化的，而都是另有一個固定的稱呼。

　　如，大長老李德，在李家為傳功長老，而他的這一支血脈，便都與“傳功”二字有關(guān)了。李家開族數(shù)百年，這一支血脈，都以傳功自稱。常人問起，他們則自稱是“傳功一支的子弟”。而二長老那一支，則固定為“執(zhí)法”，三長老“御劍”，四長老“掌寶”，也都是如此。

　　不過，雖說這四大長老都有特定的稱號，在地位上也是平起平坐，但天源帝國一直都很重視“長者為尊”的傳統(tǒng)。故而之，雖說族規(guī)上并沒有要求，李家人們都很自覺地把諸位長老按照年齡來進(jìn)行排序，旁人一聽，便知道哪一位長老年紀(jì)更大，地位更尊了。

　　家主每一次召開的族會，關(guān)乎全族人的尊嚴(yán)與命運(yùn)，這其中的內(nèi)容定是要與眾長老一并研討商議后，方才作出決定的。這雖非族規(guī)要求，但也是家主應(yīng)自覺遵守的潛則，李青此舉，卻是不妥。

　　但無論如何，質(zhì)問的話，都應(yīng)由年紀(jì)最大的大長老來說，畢竟長者為尊。再怎么樣，也輪不到年紀(jì)最小的四長老來發(fā)問，這顯然是那李誠有意為之。

　　哼，老狐貍們要露出尾巴了，我倒是看看，你們都在盤算著什么樣的把戲兒。

　　李青嘴角微微上挑，眼中滿是戲謔之色。

　　“第一件事，撤去李易少家主的身份?！?p>　　正當(dāng)臺下的議論聲越發(fā)變大之時，李青那道充滿威嚴(yán)的聲音，忽然又出現(xiàn)在了眾人耳邊。

　　此聲一出，臺下頓時一片鴉雀無聲，而那本是沉下臉來的三位長老，也忽然眼前一亮，無不露出驚喜之色。他們相互對視一眼，便都齊整地向著最右側(cè)的四長老投去充滿警示的目光。

　　那四長老聞此消息，臉上也有喜色浮現(xiàn)，不過，比起一旁的三位長老，他倒是要收斂得多。不經(jīng)意間，那李誠也將頭扭向了左側(cè)的三人，露出了挑釁之色。雙方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仿佛有電光閃爍，各不相讓。

　　站在四人前方的李青，卻也感受到了后頭的氣氛變化。只見他眼中的戲謔味道更為濃郁，心里頭更生一計。

　　“第二件事，顧念我李家未來，我以家主名義，在此宣布，即日起，更改族規(guī)。族會結(jié)束后，‘掌寶’一支負(fù)責(zé)族規(guī)石碑更替之事。”

　　又是一道耳語般的威聲響起，臺下頓時一片嘩然，臺上的四位長老聞之，也不由地怔神。

　　李家的族規(guī)是開山元祖創(chuàng)立家族時就定下來的，數(shù)百年來，都不曾改變過。可今日李青卻是忽然宣布要更改族規(guī)，這種空前絕后的大事，豈能不令人震驚！

　　此時，李家廣場之上，已如鬧市一般，鬧鬧哄哄。數(shù)萬李家族人齊聚一處，所發(fā)出的嘈雜，能與滾滾雷鳴相比。這鼎沸一般的人聲，回響天際，嚇得那飛過的鳥兒是趕忙撲騰轉(zhuǎn)身，四處逃散。

　　臺下人聲如此嘈雜，顯然是不符合族會的規(guī)矩。可臺上的諸位長老卻絲毫是沒有半點兒要阻止的意思，反倒是愈發(fā)激動了起來。

　　李青剛剛才宣布了要撤去李易的少家主之位，如今又以“顧念李家未來”為名，揚(yáng)言更改族規(guī)。這背后的意思，便是顯而易見了。

　　這是要改變李家嫡系才能當(dāng)任家主的規(guī)則，從旁支之中挑選未來的家主繼承人??！

　　四大長老心中狂喜，無不在心里頭打起算盤來。

　　“家主深明大義，提出的三件事皆是為李家著想，是李誠錯怪家主了。”

　　只見那站在最右側(cè)的李誠向著中央的李青深深地鞠了一躬，畢恭畢敬道出了這么一句話來，好似他對李青是打字心底里的崇拜一般。他表面上雖如此作為，實際上，在那隨著俯身而低下去的臉上，卻是一副貪婪的神色。

　　一旁的三位長老見狀，本是激動的神情卻是忽然凝固了起來。這三人再次相互對視一眼，可眼中已不是先前那般的同仇敵愾，卻是如見仇家一般，分外眼紅。

　　先是撤去了少家主的身份，再是改變族規(guī)?？磥?，這第三件事，就是要確定新的家主繼承人了。

　　先前四大長老同仇敵愾，那是因為他們都共同有著篡奪家主之位的陰謀。這種事情，本就違背族規(guī)，故而四人才用盡計謀，步步緊逼，逼得李青撤去李易的少家主之位，面臨李家絕后的危機(jī)下，迫不得已地在旁支里頭挑選繼承人。

　　這新的繼承人，長老們已經(jīng)暗中決定好，就推舉那半年內(nèi)連升四級，突破凝氣的李傲。

　　李青能想到讓天資卓絕的李易再生下一個天才孩子來繼承家主，四大長老又豈會想不到。因此，李易在藏經(jīng)閣養(yǎng)傷的這些年來，他們不斷地偷偷下毒，用盡了手段，試圖殺死李易。但凡事做多了都免不了被發(fā)現(xiàn)，在李青發(fā)現(xiàn)那飯菜有毒之后，便是親自為李易試毒，并只許霞兒為他送食，直到李易傷好出閣，也依舊如此。

　　有李青這一層阻礙在，長老們都不好下手，便是一直靜待機(jī)會。他們知道下毒是沒法兒殺死李易了，便叫李傲以比武為名，“錯手”殺了李易。之所以讓李傲去，一是李家重視天才，像李傲這般半年內(nèi)連升四級的，縱然是天賦妖孽如李易，也沒法兒做到。二是有諸位長老暗中保護(hù)，若真是急起眼來，也能保李傲性命無憂。這才安排了這樣一場刺殺。

　　可沒想到，那李易命大福大，被支開的李青不知怎地忽然歸來，在那關(guān)鍵時刻及時地出現(xiàn)，竟是沒能讓李傲殺死李易。而那之后，又有了族會上李傲頂撞家主的事情發(fā)生，這倒是讓四長老徹底失去了對他的信心，打算自己去爭奪這家主之位。

　　可誰曾想，李青如今卻是忽然宣布要更改族規(guī)，又是主動空置了少家主的位置，這不就明擺著要給其他四個旁支一個公平競爭的機(jī)會。先前推舉李傲，那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可如今有了競爭的資格，就沒必要再去寄希望于別人身上了。

　　“哼，李嘯，你也知道，我這人說話不喜歡繞圈子。話我就直說了，家主此舉，明擺著就是告訴你，你跟李傲父子二人太過于囂張，他寧可把家主傳給別人，也絕不會交到你們父子倆的手上！”

　　那站在最左側(cè)的三長老李緣也終于開了口，怒指著對面的二長老，便是直聲斥責(zé)道。

　　這三長老為李家的御劍長老，族中的人事安排、住房居所等事，便是由他來規(guī)劃。這工程修繕之事一直都是歸“御劍”一支管理，可方才李青卻是特意明指要“掌寶”這一群管財務(wù)的家伙來負(fù)責(zé)新石碑的替換，這其中的意味很是耐人尋味。正因如此，他終于是不甘于坐以待斃，主動跳出來爭取了。

　　“三長老說得極是，先前支開家主，殺害李易的，不也是你們父子倆嘛。我看吶，李傲如此兇殘，絕不適合當(dāng)任家主。”

　　那三長老的話音剛落，大長老李德便是趕忙上前“補(bǔ)刀”。那故意抬高的音量，生怕是李青聽不到一樣。

　　臺下也開始有人注意到臺上驟變的氣氛，那鼎沸的音量逐漸下降了。

　　“你！”

　　李嘯聞言，頓時是氣得火冒三丈，竟是說不出話來。他不是蠢人，自然是能察覺到，在李青這一番算計下，四大長老的“聯(lián)盟”算是徹底決裂了?？蛇@二人也實在是太于過分，竟是一點顏面都不給，當(dāng)著數(shù)萬族人的面就開始給他們兩父子“定罪”了。

　　“誒，傳功長老，你可別急著‘甩鍋’，藏經(jīng)閣那八年，不就是你給李易下的毒嘛！”

　　那李德的話語還沒說完多久，身旁的三長老卻是伸手指了指他，揭露了這位善面的大長老不為人知的一面。

　　此言一出，臺下的聲音更降下去了幾分，許多人都面露驚色，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臺上略顯尷尬的大長老。

　　而李青，則是冷笑一聲，也不見有其他動作，看戲一般地聽著身后幾位長老在哪兒互相撕著偽裝。

　　“老三，這可開不得玩笑，我要是下毒了，那指使人去給李易使絆子的‘御劍長老’，可不就成了同謀了？”

　　那李德知道眼前的局勢不妙，便是眼珠子一轉(zhuǎn)，反過來威脅李緣。

　　“你少在那兒裝蒜，我是叫人去送飯菜了，但那也是照章行事。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再怎么花言巧語，也脫不了害人的干系！”

　　那李緣不吃大長老的這一套，竟是承認(rèn)了。那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兒，好似他在告訴眾人：就算我有參與進(jìn)這個陰謀里來，但我的罪名也是最輕的。

　　“你這老狐貍！”

　　李嘯見那李緣如此嘴臉，頓時是忍不住肚子里頭的火氣，大喝一聲后，竟是抬手跟他撕打了起來。一旁的李德趕忙勸架，卻是被二人連著打了，也被卷入了這場打斗之中。

　　堂堂族會，三位長老卻如小兒嬉鬧一般地爭斗著。臺下的族人們也早已停下了議論，目瞪口呆地望著臺上戲劇般的情形。可這丟臉丟到家的事情，那家族李青卻是當(dāng)作沒看見一般，依稀沒有任何舉動。他的臉上浮現(xiàn)起更為戲謔的笑意，好似這一切，都已落入了他的算計之中。

　　而一直站在右側(cè)觀望的四長老，臉上也是一陣?yán)湫?。他倒是希望這四人越鬧越大，最好是把李家的顏面都給丟個干凈了，那少家主之位，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們這一支手中。

　　“你們現(xiàn)在打得歡了，就正中李誠這個老狐貍的詭計！他現(xiàn)在可算是‘改邪歸正’，想必是私底下找了家主密談吧？”

　　正當(dāng)那四長老在一邊兒冷笑之時，忽然，那正在與其他二人撕打的李德大呼了一聲，三人頓時是停了下來，望向了四長老所在之處。

　　“大長老，咱們自家人說自家話，可別把臟水往兄弟身上潑。有什么事情，咱們可以好好商量?！?p>　　感受著臺下投來了越來越多的目光，那李誠心中暗道一聲不好，趕忙是變了態(tài)度，快步走向那三人。

　　可，為時已晚。

　　“哼！話說的好聽，也不知道是誰拿出了顆‘激血丹’，害得我們李家第一天才成了廢人！”

　　滿腔怒意的李嘯大呼一聲，索性是同個魚死網(wǎng)破，就將這驚天的秘密給道了出來。

　　李誠聞言，兩眼充滿了駭然之色，再次回頭之時……

　　卻是看見，李青那張充滿憤怒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