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西門，彩云（上）

　　空蕩蕩的大街上，一對身著紅衣的少男少女正急速奔騰著。

　　為首那帶頭沖鋒的少年，自然就是從自個兒家里逃出來的李易了。而身后被他拉著共奔的少女，便是霞兒。

　　哦，對了，霞兒的手上，還拿著才吃了一半的燒鵝腿。在這一路奔跑之中，她還時不時地啃上兩口，竟是越吃越快了。

　　李家大院的布局還是相當講究的，這內院西門與外院西門相隔近一里，卻是有一條筆直的大道直接相連。若是有人在空中俯瞰李家，便會發(fā)現，這條大路完全呈現出一個標準的矩形圖案。相似的道路，在東門與南門也各有一條。

　　由于族會的召開，這直達外院西門的道路上，沒有半點兒阻礙。李易拉著妹妹一路狂奔，很快，二人就見到了那院墻的輪廓了。

　　只看到，那青石制的矮墻外頭，有一個身著粗布衣的漢子。那漢子的目光一直聚焦在墻內的道路上，在見到那兩道紅色的身影出現時，他趕忙是舉高了雙手，大幅度地擺動了起來。

　　那大漢如此動作，眼神兒本就好使的李易自然是看得見的。在見到遠處有人打著招呼時，他也舉起空出來的左手，一邊跑著，一邊揮手回應那大漢。緊接著，他又搖了搖拉著妹妹的手，便加快了腳步。

　　霞兒注意到了哥哥的提示，便也跟著一塊兒提速。不過，她此時還在美滋滋地啃著鵝腿，一門心思都沉浸在美味之中，可沒空兒觀望前方的場景，也就沒有看見那遠在墻外的車夫。

　　粗衣大漢見著自家的公子的回應，便是趕忙從一旁的矮墻翻了過來。李易見他如此，只覺得怪異，便是看了一眼一旁緊鎖著的院門，頓時是醒悟了過來。

　　這會兒功夫，二人已經到了院墻邊頭，終于是看清了那大漢的模樣兒。此時的霞兒，剛把吃剩的骨頭隨手丟掉，才注意到原來前方還有個人兒。

　　這是一個體型壯碩、面相敦厚的伙計，就沖著他這一副“老實人”的臉，李易可以斷定，這家伙絕對是“可以信得過”的人。

　　“少爺，小姐，馬車就在外頭。這院門鎖了，咱們翻墻過去！”

　　那伙計指了指一旁上了鎖的院門，恭敬地說道，便是俯下身來，示意二人踩著他的背部翻過這堵墻。

　　見他如此，李易連忙是擺擺手，拒絕道：

　　“不必了，叔，咱們自個兒能翻過去?！?p>　　說罷，他便是向著旁邊的墻沖去，三兩步的，就蹬上了墻頂。此番作罷，李易并沒有急著跳下去墻去，反倒是轉過身來，向著剛剛啃完了鵝腿的妹妹伸出了手掌。

　　“來，霞兒?！?p>　　李易柔聲呼喚，露出了個暖意滿滿的笑容。

　　可霞兒見他如此，并沒有任何感動的意思，反倒是露出一個氣鼓鼓地模樣兒，好像是受不得被人看扁了一般。

　　“唔，哥，你可別小瞧我啊，我現在的境界可比你高呢！”

　　霞兒咽下了口中嚼著的燒鵝腿，不滿地囔囔道，望著李易的眼神，都充滿了幽怨的味道。話音剛落，正當李易怔神之時，只見她猛一蹬地，便是騰空而起，躍過了那一道矮墻。

　　為了表示對哥哥“輕視”她的懲罰，當霞兒的身體就要越過李易之時，她卻是伸出剛剛抓過燒鵝腿的玉手，在哥哥身上猛地一抹，那本是油膩膩的小手，頓時是變得干凈了起來。

　　正當霞兒洋洋得意之時，忽然，只見一律極其細微的七彩煙霧從李易眉心之間飄逸而出，瞬間就附著在了她的手上，順著那纖細的手臂，鉆入她的體內。緊接著，遠方的天上，莫名的出現了成片彩光閃爍的云彩，如黑云壓城一般，向著李家這頭覆蓋而來。

　　“啊哈哈，哈哈……”

　　被霞兒這般“打臉”，李易只覺得尷尬。望著身上那一灘油漬，他也只好無奈地假笑了幾聲，跳下了墻去。而二人身后的伙計則是露出一副羨慕的神情，便也雙手一撐墻頂，翻了過去。

　　“小姐有如此功夫，想必是凝氣的修士吧？”

　　那伙計快步跑到馬車前，拉開簾子，一邊恭敬地請著二人乘上去，一邊露出滿臉羨慕地說道。

　　此時霞兒已經坐進了車內，聽到那伙計所言，忽然是愣了一愣，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

　　“好像是?。　?p>　　李易聞言，面露恍然之色，便是指著霞兒感嘆道。

　　“方才一直跑過來你一口氣都沒喘過，這要是沒到凝氣，只能靠著換氣來供能，跑個十幾米就該氣喘了吧？我雖說修為廢了吧，但是曾經養(yǎng)丹的體質還是在的，跑著過來都有些喘大氣了?？墒悄恪?p>　　李易的眼中滿是欣喜的神色，頗具玩味兒地分析道。

　　“哎呀，是就是嘛……趕緊上車吧！”

　　被哥哥這樣“戳穿”，霞兒竟是顯得有些窘迫，趕忙是一拉哥哥的手，硬是將他扯進了車廂內。

　　“怎么，怕我受到打擊，故意不告訴我?。俊?p>　　扶好了一旁的把手，李易便是對著霞兒輕輕笑道。

　　“行啦，我承認就是啦，你不許再多說了。你要是再說些垂頭喪氣的話，我就不理你了?！?p>　　霞兒用著惡狠狠的語氣“威脅”著，不肯讓李易再多說一句。言罷，她竟是俏臉一紅，扭過了頭去。李易見妹妹如此關心自己，只覺得心頭一暖，不由地輕撫她那一頭的秀發(fā)。不過，出于霞兒的“威脅”，他卻也沒再多說些什么。

　　而那車夫見狀，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只莫名地一笑，便上了馬，駕車向著林中走去。

　　就在那馬車走后不久，林中的幾顆大樹上，忽然是閃過幾道黑影，隨著那馬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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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您怎么稱呼??？”

　　行路顛簸，閑來無事，李易就想找點話來聊聊，便是向著前頭駕車的伙計問道。

　　“嘿，少爺，您別看我長得顯老，實際上吶，我也不過才二十出頭，與您的年紀很是相仿吶！”

　　那駕車的聞言，嘿嘿笑道，話語里頭也聽不出什么其他的情緒。似乎他是被人誤會習慣了，也便不覺得難堪了。

　　此言一出，李易和妹妹不由地對視了一番，二人的臉上無不露出詫異的神情。

　　方才李易還一個勁“叔”、“叔”地叫著人家，卻被人告知，年紀不過與他相仿而已。雖說這伙計自己不覺得難堪，倒是讓李易感到難堪了。

　　不過，這家伙長得也太顯老了吧！這才二十出頭，就已經有了個中年人的模樣兒了！

　　一邊感受著周遭的尷尬氣氛，李易的心里頭一邊暗暗嘆道。他甚至懷疑，在這伙計頭上裹著的粗布里，多半是一個中年男性特有的“地中海”發(fā)型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大哥，那您該怎么稱呼呢？”

　　李易換了個稱呼，繼續(xù)追問道。

　　“嘿嘿，少爺，您用不著跟我這般客氣的。小的名作王大龍，您就叫我小王就好?！?p>　　那車夫又是嘿嘿一笑，言道。聽他依稀是這么客氣，李易只覺得有些難為，心中莫名地浮現起一絲說不出的滋味兒。

　　“大龍哥，我們都算是被逐出家門的人了，哪里還當得起‘少爺’、‘小姐’的稱呼？今日能順利出逃，也得感謝大龍哥的搭救啊?！?p>　　李易苦笑一聲，無奈言道。

　　可他這話才剛剛說完，王大龍卻是激動地呼喊了起來。

　　“誒！少爺，您可千萬別這么說！您要是這么說了，小王我這心里頭啊，只覺得對不起祖宗！實話跟您說吧，我是‘春禾堂’王師爺的外甥，這‘春禾堂’也算是咱們王家核心的家業(yè)了。咱們‘春禾堂’這個鋪子也有數十年的年頭了，一直做的都是賠本生意，多虧了李家的照顧，才能留存到今天啊。而且啊，十年前，咱家的鋪子出了些變故，差點兒是要關門大吉了，多虧是你們的家主老爺出重金資助，才挺過一劫??！如此恩德……我們……我們該如何償還？如今盼得有個機會，可以稍微還上恩公海量的大恩，這是我們王家三輩子修來的福氣?。　?p>　　那王大龍越說越是激動，說到幾句的時候，甚至是變成了哭腔，竟哽咽了起來。這一番肺腑之言，說得李易都不好再次推讓，只苦笑一聲，不再言語，便當作是默認了。

　　可就在他倆言語之間，李易卻是沒注意到，坐在他身旁的霞兒，卻是有了一些奇異的變化。

　　流云行千里，就這么一陣子的功夫，那本處在遙遠的彩云，此時已然蓋住了整片天空。雖說日光被那朵朵彩云遮蔽，可彩光萬丈，絲毫不弱于日光的強度。這奇異的仙景，引得人們不由地抬頭望天，贊嘆連連。

　　“少爺，您看，這天空怎會有如此景象？”

　　前方傳來王大龍的一聲驚嘆，李易也不由地拉開的車簾，伸頭向著天空望去。那云朵中驚艷世間的虹光，也引得他心里頭一陣驚嘆。

　　“霞兒，快看天上，真美??！”

　　望著那絕世的美景，李易倒也沒忘記妹妹，便是趕忙轉過身來，就要拉上她一塊兒欣賞。

　　可就在他回頭的那一刻，臉上的悅色忽然是凝固了。

　　只看見，霞兒的臉上滿是淚光，傷心欲絕一般，已成了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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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盡的黑暗之中，金發(fā)少女正焦急著奔騰著。

　　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前一刻明明還與哥哥在車上安坐，可忽然之間，便是來到了這個地方。

　　“霞，霞，我的女兒……”

　　一道溫柔的聲音從遠方傳來，回蕩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天地之間。那聲音雖說溫柔，可卻連帶著深深的悲意，好似這聲音的主人丟失了最為珍貴的事物，心之痛，已到了至極。

　　“誰，誰在那里？”

　　少女聞言，心中更為恐懼，不由地向著四處叫喊了起來。

　　“霞，霞，你聽得到嗎？我的女兒……我的女兒……”

　　又一道悲痛欲絕的聲音響起，那話語中凄涼之意，竟是能在少女心中激蕩起連片的漣漪。

　　少女經受不住這份悲情，不由地跪倒在地，嚶嚶哭泣。

　　“到底是誰，為什么我會如此傷心。”

　　少女一邊流著淚，一邊匍匐在地上，喃喃自語。

　　“霞，我是媽媽，是媽媽啊……”

　　當那詭異的聲音再次響起之時，忽然，只見一道模糊的虛影，出現在不遠的前方。

　　光明刺激著少女的眼皮，令她不由地抬起頭來，看向那滿是七彩流光的幻影。

　　朦朧之中，似乎有一對男女，正在爭執(zhí)著什么。

　　“東方玄浩，霞到底給你藏到哪去了？你快點把她交出來！”

　　幻影之中，那女人正使勁地捶打著一旁的男人，似乎很是憤怒。可那男人好像非常強壯，在這女人連番的錘擊之下，卻是紋絲不動。

　　“你別著急，海明已經去找她了?！?p>　　男人被女人這般對待，卻也毫不生氣，只一番好聲好氣地安慰著她。

　　“嗚嗚……我的女兒……”

　　女人似乎是打得累了，便是停下了攻擊，蹲在地上，大哭了起來。男人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也蹲在一旁，安慰著她。

　　金發(fā)少女不解地望著面前的畫面，眼中的淚水止不住地流淌著。

　　“這是什么……為什么，我會如此傷心……”

　　少女跪伏在地上，心中的悲意越發(fā)濃郁，幾乎就要說不出話來。

　　“你不該來這里?！?p>　　一道平淡而極具威嚴的聲音響起，少女周圍的畫面猛地一轉，卻是來到了另一處世界。

　　青山綠水，彩霧縈繞，生機勃勃的草地上，滿是會發(fā)光的奇花異草，令人望之都不禁地流連忘返，好一處仙境之景。

　　可身處此地，少女卻是對周遭的美景渾然不知一般，依稀是在地上哭泣。

　　“這一切，并不屬于你?！?p>　　那平淡的聲音再次傳來，可這次，卻是沒了先前威嚴的氣息，反倒如暖泉一般溫柔。少女終于是止住了哭泣，緩緩地抬起了頭，望向那聲源之處。

　　只看見，一個身著白衣的清秀男子，就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那男人長相俊美，恐怕這天下女子見之，都會不禁地沉淪?？刹恢獮楹危姷酱巳?，少女只覺得心中只一陣抗拒。

　　少女不愿去記住他的容顏，心中便頓時沒了這家伙的模樣兒。那僅存的印象里頭，只剩一身飄逸的白衣，一頭秀氣的黑色長發(fā)。

　　以及，那眉心處的，九彩蓮花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