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朝看上去二十來歲,眼睛不大,但爍爍有神,薄薄的嘴唇緊閉著,看上去也英氣勃勃。只是也許這些天東躲西藏的,吃盡了苦頭,看上去有些憔悴。他見到朱植第一句話就是:“謝閣下相救,不知道妹妹傷勢如何,可否一見?!?p> 朱植呵呵一笑,招手讓他坐下:“在下遼王朱植。公子不要著急,令妹傷勢穩(wěn)定,正在迅速恢復(fù)當(dāng)中。只是如今時間已晚,不如明日再見也不遲?!?p> 王路朝聽來人竟就是救他妹妹的遼王,連忙滾座跪倒,行了參拜之禮。此時楊榮也得小陳子召喚剛進了房間。
朱植道:“公子快快請起,這位是本府楊師爺,都是自己人,不知道公子如今有何打算?!?p> 王路朝有些垂頭喪氣:“江北館一役,我們中了埋伏,忠于父王的好手傷亡了不少,可是還是沒能殺得了鄭賊。我打算休整一段,回國先救出父王再說?!?p> 朱植道:“鄭道成已經(jīng)死了。”
王路朝抬起頭興奮道:“殿下說的可是真的!?”
朱植道:“千真萬確,如果不是他死了,估計城門的守衛(wèi)還要松懈,呵呵。不過姓鄭的死了,也只能減緩我朝對李成桂的冊封時間而已,今后如何還要請公子自己拿個主意。”
王路朝道:“那還是先救出父王,到時候把父王帶來天朝,直接面見皇上,爭取皇上出兵幫父王復(fù)位。”
朱植把茶碗撇了撇,喝了口茶,緩緩道:“不知公子手里還有多少力量,高麗國內(nèi)還有多少人支持你們,你又有多少把握能救出父親。”
王路朝道:“在下,這個……”
朱植道:“李成桂篡位已成氣候,要對付他,不能光憑一時意氣用事?!?p> 王路朝連忙道:“望殿下指教?!?p> 朱植道:“公子有否發(fā)現(xiàn)你們的人里存在叛徒?”
王路朝道:“這個在下沒有想過,殿下從何而知?!?p> 朱植看著這個公子,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固然有勇氣殺人,卻缺乏管理團隊的經(jīng)驗,警惕性還不如他妹妹,朱植摸著手里的戒指道:“聽令妹說,最近一段時間你們總是很不順利,而且前日的行動又損失很大?”
王路朝道:“是啊,我們損失了好幾個手下,而且一直被一股神秘力量追殺?!?p> 朱植道:“這次你們?yōu)槭裁礇]去江寧鎮(zhèn)集合?”
王路朝道:“風(fēng)聲緊,城門搜查更嚴(yán),所以吩咐他們分散躲躲?!?p> 朱植道:“如果你們?nèi)チ私瓕庢?zhèn)恐怕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成了刀下鬼或者階下囚了。你們的對頭收到消息,在事發(fā)第二天就前往江寧鎮(zhèn)搜尋你們,幸虧你們沒有出城,算是因禍得福吧?!?p> 王路朝臉色煞白道:“殿下是說我們內(nèi)部真有叛徒?”
朱植道:“江寧鎮(zhèn)就是叛徒傳出的消息,而且他還一定還活著,上次行動后你們有幾個人逃生?!?p> 王路朝道:“除了在下,還有四人。他們已經(jīng)分散藏匿在各處?!?p> 朱植道:“公子覺得其中哪個最有可能?”
王路朝低頭沉吟了半天,緩緩道:“趙玉成,崔正奎都是父王的家將之后,同時又是在下的侍衛(wèi),都非常可靠。不相信他們會出問題,徐奉津之父去年為李賊所殺,與他們有不共戴天之仇,應(yīng)該也沒問題;那只有李存最有可疑,他是前年被我國派來天朝的學(xué)生,表面為人任俠,但平時說話不多,誰也不清楚他的底細(xì)?!?p> 朱植想了想,道:“公子暫時不要胡亂懷疑,本王有一計可挖出這個叛徒。公子可分別通知四人明日酉時到四個不同的地方與你會面,我看就到清江樓、鶴鳴樓、醉仙樓、集賢樓四個地方,具體誰去哪,公子自己安排。然后我們在各處埋伏下人觀察。叛徒一定會通知他們,因此哪個地方出現(xiàn)對方埋伏的人,那被安排在此處會面的就是叛徒。這次行動就叫‘清掃’行動吧?!边@是朱植從間諜小說里學(xué)來的招數(shù),當(dāng)懷疑某些人有問題時,就分別給不同的人從去不同的情報,這在西方情報機關(guān)里叫“鋇餐”,就是照胃鏡的影射劑?,F(xiàn)在拿來對付這個高麗的鼴鼠還不是輕而易舉嗎?
王路朝道:“殿下好計策,在下立刻派趙掌柜通知他們?!闭f著叫過趙掌柜,跟他說了一大通韓語,交代了半天。
王路朝請楊榮拿來紙筆,寫下了通知各人要去的地點:“趙玉成,清江樓;崔正奎,鶴鳴樓;徐奉津,集賢樓;李存,醉仙樓。”
朱植吩咐小陳子連夜護送趙掌柜送情報,并且布置人手實行“清掃”行動。見一切安排妥當(dāng),王路朝非常迷惑地問朱植道:“殿下為何要幫助在下一個亡國之人?”
朱植喝了口茶,道:“公子聽說過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嗎?”王路朝還是有點迷惑地點點頭。
“既然幫助公子,在下也不想隱瞞什么。公子知道是誰在追殺你們嗎?”朱植問道,王路朝迷惑地?fù)u搖頭,“是燕王,李成桂早就和燕王聯(lián)系在一起。如果不是他,怕他李成桂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跑到南京來追殺于你。碰巧本王和這位哥哥有點不和,既然他幫助了李成桂,那么李成桂就成了本王的敵人,你是李成桂的敵人,那么就成了本王的朋友?!?p> 雖然復(fù)雜,但王路朝出生在宮廷,對這些爾虞我詐的政治爭斗自然不會陌生,他立刻明白了朱植的意思。王路朝道:“殿下怎么知道在下一定會接受殿下的幫助呢?”
朱植嘿嘿冷笑道:“公子復(fù)國的惟一希望只有依靠本王的幫助。除此以外,你還有其他任何機會嗎?”
王路朝道:“固然如此,在下也知道燕王在天朝勢力很大,殿下又能把他怎樣?”
朱植哈哈一笑,道:“這就不需要公子考慮了,這是本王考慮的事情。反正你知道,日后你我的利益是一致的。世上沒有永遠(yuǎn)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p> 王路朝低下頭想了半天,顯然內(nèi)心正激烈地衡量目前的處境,只見他咬咬牙道:“好,殿下快人快語,我王路朝今日對天發(fā)誓,日后一生忠于殿下,如有違背不得好死?!?p> 朱植道:“公子倒不忙發(fā)誓,這個世界上最不值得信任的是誓言,你我之間的信任惟一的紐帶就是共同的利益,日后本王保你當(dāng)高麗王,但也需要你幫本王一些小忙,至于是什么忙,到時候自然會讓你知道。”
王路朝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王爺城府之深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他的年齡,仿佛制造了一個陷阱讓自己鉆,但自己又根本沒有辦法抗拒。當(dāng)然他自己不知道,讓他鉆進陷阱的不是朱植,而是他對于失去的權(quán)力的眷戀。
自幼生在帝王家的他,本來走著一條通往權(quán)力頂峰的康莊大道,在王路朝看來,是自己那些軟弱的祖輩們拱手把權(quán)力讓給了手下那些權(quán)臣。在明朝這個欣欣向榮的天朝大國的學(xué)習(xí),讓年輕的他充滿了進取的yu望,只要他日得到國王寶座,他就要恢復(fù)祖先統(tǒng)一三國建立大高麗的榮光。可是李成桂連沒有權(quán)力的國王都不給他做,他成為了徹底失去國家的喪家之犬,父親被囚禁在江華島上。他不甘心一輩子成為一個客居他鄉(xiāng)的廢王子,所以王路朝才鋌而走險。此時一個天朝的王爺愿意幫助自己,這已經(jīng)成為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王路朝別無選擇,只得緊緊抓住。
王路朝道:“那以殿下之見,路朝該如何東山再起?!?p> 朱植道:“公子還有多少忠實可靠的部屬?”
王路朝道:“李成桂把持朝政十余年,每年都有一些不堪其暴政的仁人志士逃離高麗。如今在天朝各地大約還有三百多人。在高麗反對他的人更多,只是迫于李賊壓力,敢怒不敢言。”
朱植道:“好,在明年本王就藩之前,你盡力去聯(lián)絡(luò)這些仁人志士。在高麗南部有一個大島,公子可知道?”朱植忘記了當(dāng)時濟州島的名稱,也不敢貿(mào)然講出。
王路朝道:“殿下說得可是耽羅島?”
哦,原來此時濟州島叫這個名字啊,朱植道:“對,就是耽羅,到時候本王支援你們兵器和船只,你們可以耽羅作基地,屆時救出乃父王,在漢拿山上振臂一呼,何愁無人響應(yīng)?到時候本王在鴨綠江邊牽制李成桂,南北夾擊,公子復(fù)國不就有希望了?”朱植這么一忽悠,直說得王路朝熱血沸騰,似乎眼前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自己在漢拿山上豎起大旗,山下旌旗招展,人馬鼎沸,只要自己一聲令下,千軍萬馬就要殺過海去拿下李賊的狗頭。王路朝激動了一會,趕緊跪拜在地:“一切聽從殿下安排?!?p> 朱植心中自有安排,明朝的未來在海上,而濟州島可是東亞最重要的海島,自然是朱植首先考慮的地方,在自己未來的布局中,必須要拿下該地作為海軍的錨地。現(xiàn)在的濟州島還處在半獨立狀態(tài),到時候讓王路朝他們冒充倭寇在島上建立反李基地,在未來自己的海軍支援下,必可成為李成桂心頭大患,屆時,他只會把家賊作為頭號敵人,哪里還會有精力幫助燕王牽制遼東?
天亮之后,王路朝和王紫若兄妹見面,恍如隔世。兩人用韓國話交流著,王紫若說著說著,臉不時一紅,眼尾溜著站在一旁的朱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