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鄉(xiāng)有間易書閣
“如果你要和別人產(chǎn)生羈絆,就要承受住流淚的風(fēng)險?!背醮巫x《小王子》時,她坐在門前的秋千上翻著書頁隨意晃蕩,懵懂地翻看著書中的插圖。小王子孤獨地坐在星球上,玫瑰依偎在他的身旁,星河璀璨······
那時她還是少年,青蔥無憂的年紀(jì)裝不下太多的心事。奶奶怕她無聊,便在門前的樹上給她裝了個秋千,那只秋千載走了她年少時許多的無畏。素未謀面的父母,奶奶撫養(yǎng)她長大,除了有些小屁孩的嘴碎,童年尚也無憂。家中養(yǎng)有一只小狗,取名花兒,沒有玩伴,就和花兒作伴。后來長大了些許,識得些漢字,便愛上了讀書。
因村莊與水接壤,故名水鄉(xiāng)。水鄉(xiāng)有間“易書閣”,是位城里退休的老師開的,先生姓易,退休后想要過段安逸無憂的生活,像五柳先生那般“晨興理荒,戴月荷鋤”,閑時“采菊東籬”,于是便回到了水鄉(xiāng)?!耙讜w”都是老先生四五十年的藏品,視若生命,可借書,可看書,唯獨不賣書。
“易書閣”就在林汀家斜對面。門前是一條清澈的小溪,小溪上架有一座石橋,石橋凹凸斑駁飽含歲月的歷練,歷練是地位的象征,承載了水鄉(xiāng)幾代人的記憶。她至今都記得第一次進入易書閣的情景,屋內(nèi)木質(zhì)結(jié)構(gòu),陳設(shè)古樸而又簡約,三面書架直立屋頂滿滿當(dāng)當(dāng),似是一排排整裝待發(fā)的戰(zhàn)士,威風(fēng)凜凜,讓小小的林汀為之一怔。即使有些書皮耐不住流年的摩挲而脫落,翻開內(nèi)頁卻完好無損,娟秀工整的批注存留了易爺爺多少少年意氣。
易爺爺看著發(fā)了怔的林汀,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小腦袋,“林丫頭要是喜歡啊,以后就常來易爺爺這。”說著便從書架上挑了本《小王子》,“小陽也可喜歡這本書的插圖呢,你看看這書被他畫得亂糟糟的?!币谞敔斉牧伺臅系幕覊m交給林汀,她也就懵懵懂懂地接受了人生的第一本課外書,也懵懵懂懂地遇上了易爺爺口中那個小陽——易向陽——易爺爺?shù)膶O子。
那年她八歲,他九歲。他還是個胖乎乎的小男孩,白白凈凈,個頭沒她高,手里緊攥著著一包零食,背著奧特曼書包,紅腫著眼眶,嘟著嘴一臉委屈地站在書店的門口,旁邊站著他的爸媽,卻是笑靨如花,“爸,我跟陽陽他媽要出差,陽陽暑假就先住這哈,正好也陪陪您?!闭f著看了眼手表,掐了掐易向陽的臉蛋,“陽陽乖,好好聽爺爺話哦!暑假結(jié)束爸爸媽媽就來接你!”易爺爺看到孫子當(dāng)然高興,易爸易媽卻好似放神獸歸山般開心地手挽著手離開了。
那是易向陽第一次來到水鄉(xiāng),從小到大沒有離開過城市的他,嚷著要吃必勝客,神獸放假不等于放虎歸山,易爸易媽工作又忙,于是便想到了住在水鄉(xiāng)的爺爺。水鄉(xiāng)沒有必勝客,連個賣披薩的也沒有,易爸易媽只得用一大包零食緩解他的脾氣,也就出現(xiàn)了她們相遇的那一刻。
林汀抱著那本《小王子》躲在易爺爺?shù)纳砗竽曋@個陌生的小男孩,小男孩嘟著嘴注意到了這個穿著粉色褲衩扎著兩個羊角辮的女孩。爺爺看著這兩個孩子,一把拉過易向陽,“這是林丫頭,就住對面,以后你就喊她妹妹!”那時候的易向陽還很調(diào)皮,也學(xué)著爺爺?shù)恼Z氣喊著“林丫頭”,林汀瞥了他一眼,便和爺爺?shù)绖e回家去了。
奶奶在門前洗菜,花兒在樹下乘涼,她抱著書坐在秋千上,“奶奶,易爺爺家來了個小朋友?!?p> “陽陽啊!人家在城里上學(xué),成績可好哩,你要多向人家學(xué)習(xí)?!蹦棠桃琅f低著頭擇菜,不緊不慢,風(fēng)掠過灰白的發(fā)梢,撫過歲月的波紋,吹來隔壁人家午飯的清香,沒有激起生活太大的波浪。從小到大,她一直有著超脫年齡的懂事,因為她唯一的親人只有年邁的奶奶。即使鄉(xiāng)里有不懂事的孩子說她“野孩子”,她也不予理睬,奶奶只會比她更加難過。
一位老人,一個女孩,一條小狗,一座小樓,一架秋千,便構(gòu)筑了水鄉(xiāng)特別的存在。奶奶在水鄉(xiāng)以賣早點為生,小樓一層擺上幾張餐桌,晨起熬個粥,磨點豆腐腦,煮些玉米,時間寬裕些,也會做個糯米糕點,那晨起早點的清香彌漫了整條街道,因而生活倒也算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