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了吳雄才,李征三人也是慢步行向千戶府。
千戶府在城中心,占地也是頗為巨大,普通人的住宅可能是以米算。但是這些達官貴人的住宅那可是以畝來算,千戶府足有一畝半左右的大小。
如同大部分武將一樣,門口都是立著兩個大石獅鎮(zhèn)宅,大門處也是立著兩個帶刀侍衛(wèi)??粗钫魅诵薪?,卻并沒有什么警惕的模樣,反而一臉笑瞇瞇,似乎看著兩只肥羊送到了嘴邊。
“來者何人?所為何事?”
見李征二人走近,其中一人裝模作樣的抽出了刀,惡狠狠的道。
“新任韓店堡總旗官李征,求見千戶大人!”李征抱了抱拳,客氣的說道,宰相門前七品官,這些雖然是小人物,但是卻也是不好得罪。
“可有憑證?”這人斜著眼睛,陰陽怪氣的問道。
“有!”李征給李悅甩了個眼色。
李悅會意,將腰牌拿于侍衛(wèi),另一手不露痕跡的將一塊一兩重的銀子塞入侍衛(wèi)手中。
這個侍衛(wèi)輕輕拋了拋銀子,滿意的點點頭,再看向李征三人時,神色也是和氣了許多。假模假樣的檢查了一下腰牌,將之遞回給李悅,道,“兄弟稍等上片刻,我這就去通報!”
“有勞了!”李征拱了拱手,看著侍衛(wèi)快步入內(nèi)。
這一等就是小半個時辰,李征三人都有些焦急之時,才見到侍衛(wèi)快步行出。不過,這一次侍衛(wèi)又一次變臉了,似乎受到了什么影響,沒好氣的道,“你隨我來,他們兩個在外面等著!”
李征心中咯噔一聲,心知事情有變,事實上李征也是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他知道這一躺來可能會不太順利。便打了個手勢,讓李悅二人在外等候,自己隨著侍衛(wèi)向內(nèi)行去。
侍衛(wèi)在前面悶聲不響的帶路,李征見機又塞了一兩銀子過去,這廝臉色才好轉(zhuǎn)了許多。
“敢問兄弟,出了什么事?”有銀子開路,李征也是想多了解些情況。
侍衛(wèi)本來不想回答,但是前前后后收了別人二兩銀子,其中一兩半可是屬于自己,這已經(jīng)比他一個月的糧餉還要多了,聞言沉吟了一下,還是如實說道,“盧知府似乎不待見你,當(dāng)著千戶大人的面更是責(zé)罵了我一通,讓我晾你在外面。真弄不懂,千戶大人不是剛剛升了你的官嗎?知府大人怎么會這般不給千戶大人面子?”
這下輪到李征沉默了,他自然知道祝千戶為何不待見自己。不過,這些事也用對這個侍衛(wèi)多言。從大門至千戶大人的會客廳,足足走了近五分鐘,一路上,李征不斷的盤算著自己的措辭。
李征沒有想到今日知府居然也在,而且兩人居然準(zhǔn)備食言,既然如此,自己原本的一套說辭也是再無用處。而且對于這兩人,李征也是沒有什么接觸,更是不知道有什么忌諱。不過,既然事已至此,那也只有隨機應(yīng)變了。
到了祝千戶打理公務(wù)的會客廳前,侍衛(wèi)也是高聲唱了一句“韓店堡總旗官李征在外求見!”,便即如同躲瘟疫一般的快速溜走,將李征一人扔在了門外。
“李總旗來了,進來吧!”屋內(nèi)傳來一聲懶洋洋的聲音,這聲音的主人李征也是認識,便是潞州衛(wèi)千戶祝平森。
祝平森的聲音并不嚴(yán)厲,甚至可以說是十分溫和,但是卻是讓李征心底一沉。一般的上官,尤其是大明這個時期的官員,對不是嫡系的家丁都不會有什么好臉色,但這祝千戶言語之間十分的客氣,顯然是有所動作。至于有什么小動作,李征也是心知肚明。
“韓店堡總旗李征,拜見千戶大人!見過這位大人!”一進門,李征便看到一個身材發(fā)福的官員坐于祝千戶左手邊,李征知道這人的身份,但是這個時候卻是不能點破,只能含糊以對。
“免禮吧,看座。你來之前,本官還正與知府大人說你的事情,既然你也來了,便坐一旁聽聽吧!”祝千戶柔聲道。
對于這個李征,他心中還是有些愧疚的,當(dāng)日是他讓李征去赴這幾乎是死路一條的韓店堡,當(dāng)日也是應(yīng)承給他百戶一職。但是如今看來,知府大人不同意,這事是行不通了。
“祝千戶,這就是你要提拔的百戶?”盧知府斜瞄了一眼李征,目光中充滿了不屑,“一個黃口小兒,能當(dāng)何勾當(dāng),這樣的人也能提為百戶?你這是不將我大明的官職當(dāng)一回事啊!”
“大人恕罪,其時情形危急,流寇虎視于外,危急之時當(dāng)行權(quán)宜之計。卑職是粗陋武夫,難免考慮不周,全憑知府大人做主?!彪m然同為從四品官員,但是身為武將的祝千戶根本就沒有同級的樣子,不僅不敢怪罪對方插手軍務(wù),更是小心解釋。
“既然是權(quán)宜之計,那事情就好辦了?!北R知府看都不看李征一眼,對著祝千戶道,“本官也并非是不明曉事理之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本官還是明白的。但是如祝千戶這般視朝廷功名如無物,卻是讓本官不能茍同!既然這個李,李,唔,這個總旗頗有勇氣,自當(dāng)重賞。你下去給他個二十兩銀子便也是了!這事就這么著了!”
二十兩,坐于下首的李征怒火一下子竄到腦門,在這個狗屁知府的眼中,自己和自己的數(shù)個兄弟的命就只值二十兩銀子?也許還更少,畢竟這都已經(jīng)是‘重賞’了,那合理合格的價格應(yīng)該更加的低吧?也是一文不值,才是這知府心中真實的想法吧。
一想到這兒,李征突然想笑,大明朝的官員不把百姓的命當(dāng)一回事,這他也是早就知道。但是當(dāng)著當(dāng)事人的面表明如此態(tài)度,那就不是不當(dāng)一回事了,根本就是將自己視為螻蟻,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
眼看著祝千戶就要張口答應(yīng)來,李征再不猶豫,站了起來,恭敬的行了一禮,聲音也是十分的平靜,根本聽不出一丁點的憤怒,道,“知府大人這番話可是折煞小人了,千戶大人知遇之恩,小人拼死抵擋流寇也是小人份內(nèi)之事,當(dāng)不得大人夸獎?!?p> 不知道為什么,李征越是憤怒,聲音卻越是柔和平靜,恭敬的將腰牌告身舉過頭頂,“今日小人前來,只是想交回總旗官一職。如今流寇已退,小人自不敢再貪圖名利,至于百戶官之類,更是不敢妄想。韓店堡接手之人,還請知府大人與千戶大人定奪!”
“你……”這番話棉里藏針,更是讓盧知府如同吞了一支蒼蠅一般難受,若是真的收了李征總旗官一職,那他就成了潞州府人人戳脊梁骨之人了。
而李征這種撂挑子不干的做法,也是讓盧知府和祝千戶心中大急。他們二人方才也是臨時商議過,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迫使李征自己不去做這百戶官。
他們的目的確實達到了,李征放棄了百戶官一職,但是他卻是連總旗一職也放棄了。偏偏李征態(tài)度恭謹,十分聽話,他們想要訓(xùn)斥也是不好出口。千算萬算,他們也沒算到李征竟然不在乎官身,原本以為可以捏的他死死的,最后卻是發(fā)現(xiàn)徒勞無功。
而另行派人入駐韓店堡,也根本不可行,如今雖然流寇四散而逃,但是澤州府卻依舊看不到平靜的那一天。無數(shù)小股的盜匪也是藏入了深山,躲避官軍兵鋒,如今有官軍壓制還無事。但云集的官軍遲早有散去的那天,到時候保不準(zhǔn)會不會有賊寇打潞州的主意。
韓店堡處于咽喉位置,自然是首當(dāng)其沖,而且韓店堡如今幾乎是斷糧斷餉,誰也不想接這個燙手山芋。這也是為什么,他們二人可以容忍李征一個新丁成為總旗,卻并沒有差人替換的原因,根本無人愿意前來這種死地。
“這個,你鎮(zhèn)守韓店堡,功勞還是有的,本官相信你的能力!不必另選他人了?!弊G糁澜袢者@事是寒了李征的心,也是連忙挽留道,“其實你膽略甚佳,原本也足以成為百戶。盧知府也是愛護你,你年紀(jì)輕輕,甫得高位,怕是會招人嫉恨!不過,你放心,該你的還是你的!”
這也是逼不得已,他手下嫡系如今視韓店堡如洪水猛獸,個個避之唯恐不及。其他人或許會被邸報上那些文字陷井給套進去,但是這些帶兵的人都有自己的渠道,知道那些小股流寇人數(shù)也是在千把人上下。而千戶所能戰(zhàn)之人才多少,鬼才愿意死在那里。
“哼!李總旗,你這可是有些刁難上官?”
見祝千戶已經(jīng)好言相勸,而李征似乎還有些不情愿,盧知府頓時輕咳一聲,語氣不善的說道。
不過,李征并不不這般就被唬住的人,他突然跪倒,重重磕了幾個頭,哀聲求道,“千戶大人,不是小的不愿意做百戶。只是如今韓店堡已經(jīng)是糧盡了,恐怕?lián)尾涣藥兹毡銜龃笫?,小子年輕,根本震不住??!”
祝千戶也是一呆,他有些恨自己怎么就把這事忘了,原來這小子不是心存怨恨,而是真的坐不住那個火山口了。一念及此,祝千戶心中也是大恨,要是早想到這情況,那百戶一職就不用再刁難了。畢竟他對別人也有說詞了,誰反對這事,誰就去當(dāng)這個百戶吧!
看著祝千戶那邊猛打眼色,盧知府也是有些無奈,剛剛說出來的話就推翻,他的臉皮還沒厚到這個地步。不過要他拿出一大筆錢糧,卻不蒂于要了他的命來,稍稍沉吟了一下便打了退堂鼓,假裝看不到祝千戶懇求的目光,淡淡的道,“算了,本官一番愛護之意,既然你不領(lǐng)情,本官也是沒法。你們衛(wèi)所之事,你們自己決定好了,本官沒這個心情再滲合這事了?!?p> 看著拂袖而去的盧知府,李征眼中深處也是泛起一股冷笑,這二人一唱一合,好話壞話都讓他們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