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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小王莊

第廿一章,林顰兒謔南瓜子

紅樓小王莊 兩江月 4396 2022-02-05 12:45:28

  林黛玉嘆漢宮秋,史湘云嗟鶴影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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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南瓜子已走,群女子詫異,“這就走了,怎么沒叫寶兄弟呢?”王熙鳳道,“走就走了,只是個(gè)寄名的,他呆著又有什么意思呢?說起來嫂子還心疼呢,寄個(gè)名不辦事,一年還得照數(shù)給銀子,可不是便宜了他?”賈寶玉道,“大伙都去祖母那里吧,這里不如那邊暖和。我去看看南瓜子,要是還在家里,我好送送他!”

  王熙鳳道,“寶兄弟火急火燎的,哪里就離不開那小子了呢。”寶玉邊走邊回,“不遠(yuǎn)送,到門口就回!”

  林黛玉道,“也值得這樣,幾時(shí)對姊妹們這樣過?”

  薛寶釵道,“寶兄弟要是把這精神用在學(xué)業(yè)上,老太太也就放心了?!?p>  寶玉剛出門,平兒得了信,周瑞家的帶來一個(gè)領(lǐng)著小男孩的老媼,說是家里的什么親戚,又說不清楚是哪里的親戚,王熙鳳聽了忙回去探看。

  女子們離了碧紗櫥,來到東間暖閣,又給賈母講了一遍南瓜子的對聯(lián)。

  一時(shí)間王夫人、薛姨媽、邢夫人并賈政兩位姨娘也來了。

  王夫人惦記著寄名一事的結(jié)果,來了賈母已經(jīng)認(rèn)下了。

  薛姨媽一來串親戚,二來想閨女,兒子薛蟠整天不著家,她一個(gè)老人在家又有什么意思呢?到了親戚家里人多反而熱鬧不少。

  邢夫人是來看看南瓜子是否被為難住,回去向賈赦回話,順帶問安。

  趙姨娘是打探消息,凡是關(guān)于賈寶玉的事情她都上心,卻不是為了關(guān)懷,而是為自己兒子做后手。

  周姨娘是隨眾而來,她沒什么事情好做的,身無所出,一個(gè)人主不主,仆不仆,沒有根本,身份尷尬,總來親近賈母以求保護(hù)身家。

  一時(shí)暖閣里更加鶯鶯燕燕,笑語連連,賈母點(diǎn)頭道,“那孩子不錯(cuò),雖是寄名,也是同寶玉掛上了關(guān)系,以后不怕他不來親近咱們家,老婆子看來,那孩子早晚有出息的。寶玉得了這樣的伴是好事,讖詩準(zhǔn)不準(zhǔn)不說,后生自己能為,方是立家根本?!?p>  這話說的正是哏節(jié)上,王夫人、薛姨媽笑著稱是。

  賈母說完又議論一番南生的對子,“嵇先生用道德為尊,老成持重,南小子拾曲即聯(lián),也是急才,咱們女人家怨婦妒忌是閨門大忌諱,你們也是有孩子的娘了,身邊也有妹妹,不可學(xué)那飛燕婕妤相互妒忌,背后算計(jì),害得子孫凋零。”

  王夫人、邢夫人并幾位姨娘,心下自明所指,紛紛笑著稱是。

  賈母復(fù)道,“南小子倒是個(gè)知恩義的孩子,兒抱婦哺乳,是個(gè)好孩子,老婆子問他家世,那孩子八歲大就孤單一個(gè)人,想念他娘也是可憐見的,作對子都感念母親哺育之恩?!?p>  迎春、探春;惜春聞言,三姐妹一時(shí)給王夫人、趙姨娘、邢夫人行禮,“孩兒們多謝母親生育、教養(yǎng)之恩?!迸赃吰抛觽冓s忙扶起。

  不多時(shí)賈寶玉回來,一臉遺憾,“南瓜子走得真快,門房小廝回話已經(jīng)出門多時(shí)了。”

  史湘云問,“他這么著急走干什么呢?”

  賈母道,“這是試探我們的誠心呢,說好了來去自由,名義定下來了,不讓人家走,可不是說了假話?故此那小子寫了幾首詩就提出告辭,老婆子心里明白,也就沒留他,以后寶玉可要好好上學(xué),咱們還能落下一個(gè)山上的石頭?我孫兒的玉疙瘩可是天上帶來的,咱們也考個(gè)秀才,將來為官做宰的,也就是你為你母親盡了孝道了,老婆子操這份心,不用你們心疼,你瞧瞧你母親,為這些事都累成什么樣子了?”

  賈寶玉低頭不語,他最不喜歡聽人說這些話,只是祖母的話又怎么能甩臉子呢?只好受著。

  林黛玉見賈寶玉難受的樣子,笑道,“不知道南瓜子寫的詩是什么,我們快看看?”

  姊妹們心癢已久,齊來看南瓜子應(yīng)自己所請當(dāng)堂即書的詩詞。

  顰兒當(dāng)先提議一睹南瓜子當(dāng)堂命題之詩歌,寶釵走向暖榻上的四足矮幾取字戔,意欲為老太太念誦一番。

  字戔賈母已經(jīng)看過,無奈眼睛花了,看小字模糊,也就放下等兒孫們來讀。

  寶釵看了看字戔,“老太太,我出來有一會子了,媽也來了,哥哥又不在家,倘或鋪?zhàn)由嫌惺录依飬s沒人應(yīng)著,今兒先回了,明兒個(gè)再來看您?!闭f完帶著鶯兒,招呼過薛姨媽一徑回梨香院去了。

  賈母詫異,寶釵做事向來章法有度,既然要過來念詩,誰知卻又不念,看了一會子就走了,這不像寶丫頭的做派。

  林顰兒眉梢一挑,“姨媽家的丫鬟想必懶惰,很是該罰?!?p>  賈母笑著問,“乖孫女,偏你又知道人家的家里事?”

  史湘云道,“鶯兒一向勤快的?!?p>  探春道,“鶯兒絡(luò)子打得好,拂塵卻掃得不好。”姑娘們聞言方悟,默默含笑。賈母道,“你們小姊妹今兒個(gè)奇怪,說些天邊子的話。把那南小子的詩念給我們老人家聽聽是正經(jīng)。”

  顰兒遂來讀詩,看了一會,帕子掩著臉一句話不說出門了。

  湘云道,“詩里有鬼?我看看?”復(fù)上前看,李紈同看,看完湘云笑起來,“老姑母,我去找林姐姐玩了?!崩罴w隨著湘云前后而出,由是釵、黛、云接連莫名其妙地告辭。寶玉并三春姊妹不由面面相覷,一張字戔能有什么蹊蹺?更加好奇。自捧字戔欲為祖母行孝道,迎、探看罷,帶著四妹子即回王夫人院抱廈。

  一時(shí)屋子里姑娘們走得干干凈凈,邢夫人、趙姨娘不關(guān)心——濕還是干,坐了一會子退下。

  王夫人心頭之事已定,回屋子讀經(jīng)。

  如此方才還滿滿的一屋子人,一轉(zhuǎn)眼只留下寶玉、秦氏并周姨娘。

  賈母見周姨娘也侍奉了半天,“周姨娘也過于辛苦了,老婆子有鴛鴦伺候著,你也回去歇歇?!敝芤棠锼旄媪瞬恍⑾氯?。賈母會見南生,從早上等到中午,時(shí)辰頗為不短,秦氏見賈母有些乏了,也想起身,同寶玉道,“叔叔給老太太念吧?!闭f著要?jiǎng)印?p>  賈母、寶玉均是極喜熱鬧,極厭凄清的。寶玉道,“侄兒媳婦也聽聽南弟弟的詩,想必是極好的?!辟Z母道,“孫媳婦過來老婆子這里坐,這里暖和,讓老婆子看看我孫媳婦又好看了沒有?兩個(gè)府上的媳婦,老婆子最中意的就是你了,再坐一會子,咱們娘們一會兒。”秦氏遂靠著賈母給老祖宗捶起腿來。

  寶玉遂親自為賈母讀詩。賈母問鴛鴦,“幾時(shí)開飯?留孫兒媳婦陪著我一起吃,讓他們多預(yù)備些?!?p>  這邊寶玉開始讀南瓜子留篇,賈母初時(shí)并不在意。賈母身為史家嫡小姐,詩詞歌賦自然是通的,做姑娘時(shí)比眼下的湘云還強(qiáng)一些,凡是豪門雅事頗為熟稔,只是后來歲月砥礪,詩酒趁年華的日子層層消磨得云淡風(fēng)輕,饒是如此還是極其喜歡取樂,偏愛燈謎猜悶兒,闔府集宴均行雅俗共賞之令,作為榮國府的老祖宗,實(shí)際上身體力行地熏陶兒孫們要有富貴之心,公侯之氣,可以說沒有這個(gè)老太太,賈府沒有今天,宴席上也會缺少不少的歡樂,如東府里酒席上賈珍就只會喝花酒,左喂一杯右啄一口,聽小戲看媚舞,一股濃濃的墮落腐臭。

  賈母聽寶玉念詩,聽了前一首不再歪著,暖榻上直直地坐起身子,神情也嚴(yán)肅起來,又聽一首,秦氏捶腿的手也不覺停了。

  南生的詩極通俗,屋子里的丫鬟也聽得懂,不覺各個(gè)表情古怪,賈母吩咐鴛鴦,“讓他們下去吧,你一個(gè)伺候著我就好?!庇谑侵挥匈Z母、秦氏并鴛鴦聽著。

  但聽寶玉讀著:

  望江南·十二葩

  湘妃倦,寂寂點(diǎn)倉苔,柳如顰兒荷如腮,清淺池塘水波開,仙緒擾槐開。

  浮云散,明月照人來,國色天香高士懷,寶釵拂塵小窗齋,飛絮總不乖。

  楚云繡,芍藥緇閨釵。寬大英豪海棠皚,展眼笑看麒郎來,楚暉莫徘徊。

  粉暉暈,朝夕天香外。一笑捧杯仙客來,太真初裹訶子裁,無刺蜂自來。

  丹若粉,元春拂檻臺。曇花也為暗香來,三春嬌杏慕芽苔,奴祈莫傷懷。

  椒花見,并蒂蓮蓬開。祥鳥愛慕此身才,梧不勝纏熙鳳徘,牽牛巧兒摘。

  摘花老,嵬醉夜香杯。浣紗溪畔洗宮裁,清泉捧把蘭苗培,鳳冠霞帔回。

  梨花雪,吹落惹煤埃。青燈黃卷伴夜臺,翩翩公子雪梅來,檻外林如海。

  彩云散,群芳拜月臺。晴雯麝月襲人猜,亂紅過哪金釧垓,鴛鴦戲水來。

  南生仍舊是《望江南》詞牌,大體“上平十灰”韻,前后闕似各個(gè)獨(dú)立,又絲絲相接,第一闕“緒”,第二闕“絮”,第二闕“釵”,第三闕“釵”,直到最后一闋收住,倒是用了幾分心思。文字又通俗,令又小,讀起來頗為上口,連鴛鴦幾乎都聽懂了。幾個(gè)人越聽越驚怪,闕闕一人,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家的姑娘丫頭子們,這能不讓人吃驚?

  賈寶玉讀過也才明白為什么姊妹們不讀,紛紛逃也。

  秦氏也大略認(rèn)知了寫的什么,秦邦業(yè)雖沒有為秦氏請過業(yè)師,簡單的詩詞還是要的,所以秦氏雖不比賈家姊妹精熟,也淺淺涉略,別的詞闕她稍微懵懂,唯獨(dú)對第四闕一聞經(jīng)心,不只經(jīng)心,而是驚心,字字如刺,透皮破骨,當(dāng)下身子都微微戰(zhàn)抖起來,同賈母告了擾,亦不聽留飯,匆匆踩著香風(fēng)回東府。

  賈母也已經(jīng)明白女孩子們?yōu)楹喂殴?,她不滿地責(zé)怪鴛鴦,“你都同南小子說什么了?他為什么作出這樣的詞來?都是你和寶玉弄的鬼!不然他怎么知道咱們家女孩的名字?差不多一個(gè)姑娘寫了一首?詩詞事小,閨閣名聲事大,若傳揚(yáng)出去,如何使得?這還了得?你快說,你都說了什么?”

  鴛鴦跪下回話,“回老祖宗,我又不會作詩,能說什么呢?”賈母怒氣沖沖,“不是你,那就是玉兒,寶玉你要南小子作什么詩?”

  寶玉道,“孫兒見祖母這里冬天還鮮花盛開,就讓鴛鴦姐姐傳話,要南瓜子寫十二種花來?!?p>  賈母喝道,“這不就是了!你們雖貪玩。也要有個(gè)分寸,吟花詠柳,可不真成了井水詞了?咱們大家子,怎么學(xué)那種風(fēng)月事呢?你們別以為寫詩作賦是小事,那柳三變不就是因?yàn)橐痪湓~丟了功名?男人的身家都在這上面,何況女兒家?若是被下賤胚得了去,姑娘們不是白受連累?”

  賈母少有的訓(xùn)斥起寶貝疙瘩來,寶玉受訓(xùn)后,中飯開始擺上,湘云、黛玉、三春、寶玉是同賈母一處用飯的,過來吃飯的姑娘們同寶玉一樣,匆匆扒了兩口就算用罷。

  原來近日賈母說孫女們太多,一處擠著倒不便,只留寶玉、黛玉二人在這邊解悶,卻將迎春,探春,惜春三人移到王夫人房后三間抱廈內(nèi)居住,令李紈陪伴照管。

  姑娘們用過飯,回去自然有婆子丫頭隨著,幾位姑娘并寶玉不約而同的徑去探春屋子。周瑞家的適逢遇見,順路領(lǐng)著姑娘。

  出了賈母院門,便向后轉(zhuǎn)彎,穿過內(nèi)儀門,經(jīng)“榮禧堂”后面的穿堂過了王夫人內(nèi)宅,復(fù)向前一拐就是三春住的王夫人院,趙姨娘、周姨娘也住在這里,大院子又各成小院子。周瑞家的帶到了也不停留,還回賈母處。

  姑娘們進(jìn)到探春屋子,正面炕上橫設(shè)一張炕桌,堆滿一摞摞的法帖筆墨,連炕上都是筆筒如林,探春笑道,“屋子小,實(shí)在是擺不下了,我又要常??矗Φ醚绢^們搬來搬去怪麻煩的,況且容易錯(cuò)亂,倒是讓姊妹們沒處坐了。”

  探春拉著湘云、黛玉坐了炕上,每人靠了半舊青緞靠背坐褥,一面又叫寶玉也來炕上,寶玉卻只在地上踱步,黛玉正狠狠盯著他呢。迎春、惜春在挨炕一溜的三張搭著半舊的彈花椅袱椅子上坐了,又叫寶玉,寶玉方挨著惜春坐下。

  一時(shí)丫頭們捧了茶來,也無人吃茶,大家未開口先笑,開了口卻一起痛罵起南生來,總是小女兒,又不大說難聽的話,直把能說的最難聽的話罵了個(gè)遍,無非花花腸子,登徒子,好色之徒,人小鬼大之類。

  惜春道,“寶姐姐現(xiàn)在家里還不知道怎么樣呢,外男尚在就差點(diǎn)闖了出去?!?p>  探春道,“可是呢,幾時(shí)我也沒見過她這般?!?p>  黛玉道,“今兒天冷,好南瓜也凍破了,爛成了南瓜瓤子,順嘴胡沁我們姊妹,這口氣怎么也咽不下?!?p>  湘云道,“愛哥哥你聽,偏林姐姐罵人都不一樣。不過罵得好,南瓜子以后就改南瓜瓤子,我也氣得不行!”

  探春道,“二哥哥什么時(shí)候叫他來,也替我們出出氣!”

  寶玉道,“怕是得過些日子了,南瓜子若是不想來,我也不好強(qiáng)求的?!?p>  姑娘們聽了悶悶不樂,一時(shí)茶涼了,又換了新茶,再罵一回,才漸漸住了口復(fù)議論起南瓜瓤子九首《望江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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