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太平公主府,魏閑云正在屋內(nèi)閉目養(yǎng)神。
“先生,靜寧來消息了!”一名手下輕聲稟告。
“哦!”魏閑云睜開了眼睛:“拿來我瞧瞧!”
一個竹管遞上,魏閑云打開竹管,取出里面的的紙條,三兩下便看完了。
“有趣!”魏閑云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自言自語道:“這個張寶兒到了哪里,哪里就不會安生!”
言畢,魏閑云伏案寫了幾句話,遞于手下:“最快的速度,傳到靜寧去,讓他們按命令行事!”
……
靜寧縣城不大,城中心是一條不足二百丈的小街??h衙門就設(shè)在小街的中心。
楊新是靜寧縣縣尉,他已經(jīng)在靜寧縣做了三年縣尉。
清晨,楊新照例走出衙門,沿著小街向東,走到小街的盡頭,然后折回來,沿著小街向西,再走到小街的另一方盡頭。巡視一圈之后,回衙門用早餐。這三年,他養(yǎng)成了每天早上都沿著小街巡視一圈的習(xí)慣,風(fēng)雨無阻,雷打不動。
這一天清晨,楊新巡視完之后,沒有回衙門用早餐,而是破例坐在路邊的餛飩挑邊,熱騰騰的水汽越發(fā)蒸騰出一股窮味兒。
楊新眼也不眨地看著對方給餛飩包餡,專注得令對方手中的篾片一顫,不由得多貼上一點肉。
楊新有些可憐地看著那個身影,仔細(xì)地數(shù)了三文錢放在餛飩擔(dān)上:“來一碗餛飩……”
賣餛飩的穿了件大棉襖抽開了爐子下面封的火,小本生意,一點炭來得不容易,似生怕浪費了它一丁點兒火力。
楊新瞅了瞅左右無人,若無其事道:“上面的命令下來了!”
賣餛飩的沒有說話,好像沒有聽到楊新說話一般,朝鍋里下著餛飩。
“命令要不惜一切代價,死死纏住赤龍幫,不能讓那個趟子手有絲毫閃失,就算把疾風(fēng)嶺所有的人全部搭上,也在所不惜!”
“什么?怎么會有這樣的命令?”賣餛飩的一驚,忍不住問道。
“這是你該問的嗎?”楊新面色一沉。
賣餛飩的不說話了,不一會兒餛飩煮好了,端了上來,楊新便大口吃了起來。
賣餛飩的看著他的吃相,嚼動的下巴像刀把子一樣硬,方直直的,一件薄棉襖下的身體似乎也鐵鑄一般。
楊新吃完,站起身來,看了一眼賣餛飩的,輕聲道:“這是魏先生親自下的命令,你們自己掂量著吧!”
說罷,便轉(zhuǎn)身而去。
萬??蜅W湓诓荽ㄦ?zhèn)最西邊,店里總共有三個人,老板娘是個漂亮的寡婦,一身黑色衣裙,做事麻利。跑堂的店小二是個侏儒,高如頑童,另一個伙計是個駝背老頭,不但忙活后廚還要飼養(yǎng)拴在后院的許多狗。老板娘做的一手香味獨特的燒餅,很多人都喜歡吃她做的燒餅。
此時,張寶兒與侯杰細(xì)細(xì)打量著眼前的萬福客棧,臉上露出了復(fù)雜的神色。
張寶兒從許佐口中得知,他之所以會被人擄走,就是因為入住了萬??蜅?,當(dāng)晚也不知為何睡得那么沉,一覺醒來便一切都發(fā)生了改變。為此,張寶兒決定探探萬福客棧的底。
侏儒把他們領(lǐng)到間客房,里面擺設(shè)特別簡陋。
到了晚上,張寶兒與侯杰分頭行動。不多時,張寶兒看見老板娘拿著一個簸箕來到后院,鉆進一間偏房。他悄悄地尾隨過去,就在這時,一條大狗“汪汪”叫著撲過來,要不是有繩索拴著差一點就咬著了張寶兒,嚇得他急忙躲到一旁的柴房里。
老板娘走出房門向四周張望一下,對大狗呵斥:“沒事瞎叫什么,再亂叫看我不打死你!”
她說完進屋關(guān)上房門,點燃了一支蠟燭,她的影子清晰地印在窗戶紙上。
張寶兒不敢靠前,只能透過窗戶紙往里看。老板娘撩起炕上的被褥,從一個盒子里掏出一個小人和一頭牛。她口中念念有詞,小人居然立身起來,給牛套上犁在炕上耕起地來,接著還播種小麥。張寶兒透過窗紙看得目瞪口呆,麥苗拔節(jié)似的生長,老板娘隨著麥苗的長勢還唱著歌。
不一會工夫,小人收完了莊稼打完麥場,還用石磨磨出了面粉。到了三更天,老板娘用這些面粉烙出了一簸箕的燒餅,端著燒餅挨房間敲門給客人送去。
張寶兒為了不引起老板娘的懷疑,快速回到客房。不一會,老板娘就來了,張寶兒佯裝剛醒,起來開門,張寶兒塞給他一塊燒餅,笑嘻嘻地說:“趁熱吃才有滋味,涼了就不好吃了?!?p> 老板娘走后,張寶兒拿著燒餅借著燭光仔細(xì)端詳,沒什么異樣,只是上面的芝麻粒小了些。燒餅散發(fā)出的香味特別饞人,張寶兒忍不住聞了聞。
這時候侯杰闖了進來,阻攔道:“寶兒,燒餅不能吃,吃了會變成狗!”
張寶兒大驚失色:“我只是聞聞沒想吃,你看到什么了?”
侯杰咽著唾沫驚恐萬狀地說:“我見駝背老頭在暗處盯著我們,就故意走出客棧,把他引了出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甩掉。當(dāng)我回來爬上了屋頂時,正好看到老板娘給一個后生送燒餅。老板娘走后,我便貼著屋檐來了個倒掛金鉤,只聽到那個后生說了聲‘燒餅好吃’后,馬上傳出了‘汪汪’的狗叫聲?!?p> 張寶兒恍然大悟:“是啊,剛才我也聽到了狗叫聲,還以為是后院的呢。”
侯杰接著說道:“我剛想進那個后生的房間探個虛實,突然發(fā)現(xiàn)有個人影上了屋頂。我急忙抽身躲開。等我回來,就見到侏儒從后生的房間里牽著一條狗出來,后生準(zhǔn)是吃了燒餅變成狗了?!?p> 張寶兒本不信鬼神,但此時卻由不得他不信,他深吸了口氣說:“老板娘一定會什么邪術(shù),幾個時辰就讓小人種出麥子磨出面粉,而且還烙出了燒餅,這燒餅絕對有問題。”
第二天,張寶兒與侯杰離開了萬??蜅?。
“寶兒,現(xiàn)在我們怎么辦?”侯杰問道。
“你先回去,和張?zhí)盟麄儠?,一定要保護好許佐的安全!”
“那你呢?”侯杰又問道。
“我去辦點事,很快就回來!”
“那你小心點!”侯杰有些不放心地叮嚀道。
“我知道了!”張寶兒答應(yīng)一聲,扭頭離開了。
張寶兒找人問了地址,便徑直來到靜寧縣衙,擂鼓告狀。
縣令馮貴盯著張寶兒問道:“你是何人,因何擂鼓,速速說來!”
“我是長安鏢局的趟子手張寶兒,狀告草川鎮(zhèn)萬福客棧,告他們使用妖術(shù)害人!”
張寶兒義憤填膺,將自己在客棧所見一一道來。
馮貴聽完張寶兒所說,面是神色不斷變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縣尉楊新在一旁對馮貴道:“大人,既然有人來告狀,那我們就該搜搜萬??蜅??!?p> 馮貴看了一眼楊新,不動聲色道:“既是如此,那楊縣尉你就帶人去搜搜吧!”
楊新讓捕快圍了萬??蜅#牙习迥锖偷晷《チ嘶貋?。
大堂之上,老板娘毫無畏懼,不但不下跪反而振振有詞:“請問大人,民婦所犯何罪?”
馮貴一拍驚堂木,威風(fēng)凜凜地說:“大膽刁婦,有人告你使妖術(shù)讓小人種莊稼,還用這些面粉烙出燒餅,你有何話要說?”
老板娘一陣?yán)湫?,說道:“真是天大的笑話,天底下竟有這樣的事?不知大人有何憑據(jù)?”
馮貴對張寶兒道:“把你之前說的再給她說一遍!”
張寶兒說完之后,馮貴讓人把從店里搜出來的小人和牛呈上來。
老板娘看了嘿嘿一笑,鄙夷地對張寶兒道:“難道你對泥玩偶也感興趣?這是民女無事玩耍的玩意兒,只要上好弦,它們就會自動在炕上走,家家戶戶哄孩子都用這個?!?p> 馮貴與楊新也點頭,他們知道確有此事。
張寶兒鬧了個大紅臉,惱怒地說:“可是我親眼看到,小人在炕上種出麥子,這作何解釋?”
老板娘忍不住笑著說:“哎喲,這位公子,不是我說您見識少,玩皮影種麥子是這里的地方戲,不信你可以問問?!?p> 馮貴與楊新雖然沒有說話,但從他們的表情上張寶兒可以看出來,老板娘所說的一切屬實。
張寶兒臉上掛不住了,他從懷中掏出燒餅嚴(yán)厲地說:“你可認(rèn)得此物?”
老板娘心直口快道:“這是民婦做的燒餅,不用拿出來就能聞到它的香味。”
張寶兒問道:“為什么你做的燒餅竟有如此香味?”
“做的燒餅有香味難道也犯法嗎?老板娘解釋道:“我做燒餅有一個獨特秘方,在和面時,添加一種叫香蒿的植物種子,這種植物只生長在本土。它的種子看上去就像黑芝麻,只不過小了點,所以用它做出的燒餅才有奇香?!?p> 張寶兒說道:“可是有人吃了你烙的燒餅,變成了狗!”
老板娘笑著反問道:“公子說話越來越不著調(diào)了,如果有誰吃了這塊燒餅變成驢,我便心服口服?!?p> 馮貴示意一個衙役過來,眾人看著衙役吃下后,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
張寶兒尷尬萬分,可是沒有證據(jù)如何定罪?
馮貴臉色一沉,對老板娘道:“你們暫且回去,有事再傳話?!?p> 老板娘臨走時,回頭朝著張寶兒詭異地一笑。
老板娘走后,馮貴惡狠狠地盯著張寶兒。張寶兒此時也后悔不迭,看來是自己有些太孟浪了,竟然搞的如此難堪。
“大膽刁民,竟敢誣告!”馮貴拍了一下驚堂木,對左右衙役吩咐道:“來人,將此人押入大牢!”
楊新嘴唇動了一下,但卻什么也沒說,只能眼睜睜看著張寶兒被帶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