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兒獨自一人從楊珂家的后門悄悄離開,設(shè)法避開了跟蹤的人,七拐作拐便來到了一個茶葉店門口。
茶葉店的后院里,吉溫一邊泡著一壺好茶一邊道:“都說明前茶貴如金,你今日可是有口福了,這可是最好的明前茶了!”
張寶兒笑嘻嘻地看著吉溫道:“吉大哥,看不出來,你還真像茶葉店掌柜,挺懂行的嘛!”
“什么叫作像?”吉溫撇嘴道:“我現(xiàn)在就是茶葉店的掌柜!”
“好了,不開玩笑了!”張寶兒正色道:“怎么樣?吉大哥,還習(xí)慣吧?”
吉溫笑道:“剛開始的確不習(xí)慣,不過現(xiàn)在感覺還真不錯!”
吉溫現(xiàn)在的確是名符其實的茶葉店掌柜,他的店里不僅賣茶葉,空處還擺放著胡桌胡椅,供客人喝茶。有歇腳的人,要一壺香茶,喝后感覺這茶葉不錯,走時便會來上二兩。
店內(nèi)的茶葉柜臺有些特別,不是木板,而是用六尺長,厚三寸,寬二尺的青紅石板。說來也怪,這青紅石板上的茶葉放久了,茶香更濃,茶氣更芬。而且喝了從吉溫這里賣的茶,有個小病小傷的都好了,人們越傳越神,紛紛前來購買茶葉,所以生意十分興隆。
“吉大哥,委曲你了!”張寶兒嘆了口氣道。
吉溫做這茶葉店掌柜肯定是大材小用,可為了自己的制定的計劃,張寶兒只能這么安排了。
“這有什么委曲的,不就是做戲嗎,這個我在行!”吉溫笑道:“不過,像你這么釣魚的,我還是頭一次見到?!?p> “對付田中則這么老謀深算之人,必須要出其不意才行!”張寶兒撫著柜上的青紅石板問道:“吉大哥,這田中則一次也沒來過嗎?”
“沒有!”吉溫搖頭道。
張寶兒微微一笑:“想不到這廝還真能沉得住氣!不過,你放心,他遲早會來的!”
“寶兒,你如何斷定他一定會來?”
張寶兒盯著吉溫緩緩道:“有些人天生就是一條魚,無論他有多聰明,最終都會上鉤的,關(guān)鍵是看這鉺值不值得他去冒險!”
……
傍晚,華叔回來了。
“怎么樣?查清楚了嗎?”張寶兒好奇地問道。
“查清楚了!”華叔點點頭道:“白天跟蹤我們的,是燕雀幫的人!”
“怎么會是他們?”華叔的回答讓張寶兒吃了一驚。
若說是長樂門的人跟蹤自己,這還在情理當(dāng)中,可誰知卻是燕雀幫的人,這讓張寶兒多少有些意外。
燕雀幫是潞州本地的幫派,為何要叫燕雀幫已無從考證,大概是取自當(dāng)年陳涉那句“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吧。事實也是如此,加入燕雀幫的沒有“鴻鵠”,基本上都是一些燕雀:苦力、腳夫、混混、地痞、無賴等,可謂是魚龍混雜。
在長樂門出現(xiàn)在潞州之前,燕雀幫在潞州城里聲勢極盛,風(fēng)光無限。他們把持著潞州城所有生意的抽頭,油水不是一般的厚。
燕雀幫當(dāng)年的老幫主是混混出身的張紹,長樂門進入潞州后,自然要與燕雀幫發(fā)生沖突。長樂門要立威,曾對燕雀幫進行過一場極其兇悍的并吞之舉。
那一場約斗,燕雀幫有數(shù)百人,可長樂門門主雷震天只帶了手下的八大金鋼。別看雷震天他們?nèi)松?,但卻個個武功高強,對付下苦力的腳夫和下三濫的混混們,如入無人之境。再加上長樂門的人,個個心狠手辣,下手絲毫不留情,直殺得對手血流成河,燕雀幫的幫眾徹底被殺怕了,他們停止的了抵抗,只希望雷震天能放他們一馬。
面對著咄咄逼人、欲將燕雀幫趕盡殺絕的長樂門,張紹當(dāng)時跳腳沖到雷震天面前大罵道:“姓雷的,你們功夫高,我姓張的說不出話來。但燕雀幫是潞州老輩人一輩一輩傳下來的,你想這樣就滅了我們燕雀幫,沒門!”
雷震天冷笑道:“要怪就怪你們的命不好,既然長樂門來了潞州,那燕雀幫就沒有在潞州存在的必要了!”
張紹聽罷,慘笑一聲道:“沒錯,你雷震天是江湖中人,你和你的手下都有一身的好武功,而我卻是個混混,只有一身的蠻力。我張紹不如你,也斗不過你。不過,要想滅了我們燕雀幫,也得讓你先看看我們混混行的規(guī)矩?!?p> 燕雀幫數(shù)百人眼巴巴看著自己的老幫主,張紹叫人在門口架起了一口大油鍋,燒了起來。
沒人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
看著油鍋燒開了,張紹就脫衣。張紹已六十七歲了,也不用怕丑,直脫得赤條條的,全身的皮和胯下男人的標識都已衰老得晃蕩蕩的。
然后,張紹身子一聳,就往那油鍋里一跳。
跳進去一沉,然后卻掙死地冒了出來,滿臉紅泡地大叫了一句:“姓雷的,你要敢依樣來一套,你滅我燕雀幫,我也心服口服?!?p> 這一叫的慘狠,至今都讓潞州城中人難忘。
張紹是活活被油炸死的。
長樂幫從此以后也就再沒有動燕雀幫一根手指,燕雀幫也就幸存下來了。不過,潞州城里生意的抽頭卻被長樂幫全部拿去了,只留下下九流的青樓、乞丐、戲子等抽頭給燕雀幫,讓他們殘喘度日。
張紹死后,燕雀幫由宋寧繼任做了幫主,無論是宋寧本人,還是燕雀幫的幫眾,都很低調(diào),在長樂門面前不敢越雷池一步,安分地過著自己的日子。
“你確信他們是燕雀幫的人?”張寶兒疑惑地問道。
華叔點頭道:“我暗中跟著他們,看著他們進了一個地方。然后我叫谷兒引著花子去辨認了,那里是燕雀幫的一處分壇!”
“那就錯不了!燕雀幫的這個宋寧,還挺有意思的!”張寶兒自言自語道:“看來,潞州的這灘水越攪越混了!”
思慮了好一會,張寶兒對華叔吩咐道:“華叔,你去給谷兒叮囑一聲,讓他盯緊燕雀幫,有什么消息及時給我傳過來!”
……
“岑大哥,白宗遠可有什么動靜?”張寶兒問道。
岑少白搖搖頭:“沒有任何動靜!”
“這酒樓都裝修七八天了,他居然還能沉得住氣!”張寶兒笑道:“既然他不急,那我們更不用急了!還是那句話,慢慢裝!”
“說的是,反正我們本來也是為了拖延時間,他不理會我們正好!”岑少白話題一轉(zhuǎn)又道:“寶兒,你讓我打聽的事情,我都問清楚了!”
“什么事?”張寶兒有些莫名其妙。
“你不是讓我打聽潞州最大的集市嗎?”岑少白提醒道。
“哦!”張寶兒拍著自己的腦袋道:“你看我這記性!”
前些日子,江小桐閑得慌,就讓張寶兒幫著問問,潞州是否有像長安西市那樣的集市,想去散散心。張寶兒便將這事托付給岑少白,這之后便再沒過問過,若不是岑少白今日提起,張寶兒早將此事忘得一干二凈了。
“你說說,是個什么情況?”張寶兒問道。
“集市在潞州城北門三里外的楊柳墩,每月逢三逢九的日子,便會開市!”
“明日正好是二十三日,既是如此,明日我們便去瞧瞧!”張寶兒拍板了。
……
三月二十三日一大早,岑少白便趕到了張寶兒的住處,兩輛寬大的馬車也早早停在了大門外。
江小桐與影兒聽說今日要去集市,高興的跟什么似乎,一吃罷早飯便開始梳妝打扮起來。
岑少白說得沒錯,楊柳墩是潞州最大的交易場所。這里原本不是集市,只是官道旁的一大片空地,最初只是一兩個、三五人在那里擺攤設(shè)點,有了攤鋪。天長日久,攤鋪日漸增多,排列成行,有了規(guī)模,便成了集市。
張寶兒幾人下了馬車,江小桐忍不住驚呼道:“哇,好大呀!”
楊柳墩的集市,或許沒有長安西市的繁華,但絕對要比西市大的多。
幾人正感慨著,卻見一輛馬車停在們身旁,車上下來了一個中年男人。
他大約三十來歲的年紀,頭上一字月白色方巾束發(fā),容長臉,劍眉入鬢,懸膽鼻,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他的眼睛初看好像平靜無波,再看就讓覺得深不見底。陽春三月的天氣,并不很炎熱,但中年男子手中卻拿了一把紙折扇,因此而多了一絲書生卷氣。
此人無意中瞥了張寶兒他們一眼,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竟走了過來,他朝著岑少白拱手作揖道:“岑掌柜,能在這里遇見您,可真是有緣呀!”
岑少白看著對方,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不知兄臺是……”
那人趕忙自報家門道:“在下姓田,名中則,中州歸德人也,現(xiàn)忝任潞州司馬!”
張寶兒聽罷,心頭不由巨震。
刺史梁德全將潞州經(jīng)營的猶如鐵桶一般,除了他自己有心計之外,主要還是靠著三個得力手下,分別是安桂、田中則和施敬之。
安桂擔(dān)任法曹參軍,雖然職位很低,只是個七品官,但他掌管刑獄。在潞州,凡是對梁德全不利的人,全由安桂出面來解決。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對安桂都是又懼又恨,暗中都稱之為“惡狗”
施敬之擔(dān)任長史,與李隆基一樣,都是刺史梁德全的佐官。梁德全在面子上,對李隆基這個郡王還是很恭敬的,惡人誰來做呢?那便是施敬之,凡是梁德全不便出面的,就由施敬之來對付打壓李隆基,在他們二人的夾擊之下,李隆基毫無還手之力。因此,施敬之獲得了一個“猛虎”的綽號。
田中則擔(dān)任司馬,并沒有太多的職責(zé),整日在外面四處轉(zhuǎn)悠。田中則自詡為讀書人,為人和藹,很好說話,既不像施敬之那般不近人情,也不似安西那樣窮兇極惡。但是,這一切都是表面上的。實質(zhì)上,田中則是梁德全三個得力干將中最陰險的,也是最危險的,基本上所有的壞點子,都出自于田中則。因此,田中則也有“狡狐”之稱。
正因為張寶兒知道田中則的危險性,所以他讓吉溫做了茶葉店掌柜,就是為了給田中則挖一個陷阱,等待他上鉤。
雖然說,伺機除去田中則是張寶兒親自安排給吉溫的,但事實上,張寶兒還從沒有見過田中則。剛才,田中則自報家門,所以才讓張寶兒大吃了一驚。
岑少白自然也清楚田中則的底細,他知道田中則不好打交道,于是便用詢問的目光向張寶兒看去。
田中則是何等的心思縝密,見岑少白的目光看向張寶兒,便知張寶兒才是這里面真正能做主的人。他不動聲色向張寶兒問道:“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張寶兒笑容可掬道:“在下姓張,名寶兒,能在此見到司馬大人,真是幸運的很吶!”
“哦,原來是張公子!幸會幸會!”田中則又問道:“張公子可是第一次來楊柳墩?”
“正是!”
田中則很是熱情道:“既是如此,那田某就盡盡地主之誼,帶張公子參觀一下這潞州的集市!”
“那就太感謝司馬大人了!”張寶兒不知田中則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也不好拒絕,便爽快地答應(yī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