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蘭歷四百二十七年六月，人類世界中第一、第二勢力的漫長戰(zhàn)爭以共同體的率先行動而正式展開。彼安軍自眬月之門和清音之門出發(fā)，在拉爾星系聚集起了一百二十八支分艦隊的龐大戰(zhàn)力，徹底封鎖了帝國通往拉爾星系的通路。
由于夏蘭人類帝國要同時與締結(jié)攻守同盟的彼安人類共同體及巴雷亞聯(lián)邦開戰(zhàn)，防守面大大延伸的緣故，故帝國只能將一半的艦隊布置在與共同體交界的利德菲爾星系，以雙子星要塞為核心，在此集結(jié)了九十支分艦隊的戰(zhàn)力。雖然蒼穹軍在艦隊數(shù)量上相對處于劣勢，然而若加上拉爾之門前兩座互為倚角的重型軌道要塞，那以防守一方來說，它們反而是占盡了優(yōu)勢——事實上，帝國擬定的戰(zhàn)略概括起來就是“防守反擊”。
共計二百一十八支分艦隊的戰(zhàn)力在“拉爾之門”兩側(cè)對峙，時間靜靜地流動，猶如暴風雨前的寧靜。雖然不知道這份平靜能夠還能持續(xù)到什么時候，不過一旦戰(zhàn)爭的風暴開始肆虐，那么伴隨而來的必然是億萬人的鮮血之雨。
整個人類世界都屏氣凝神，注視著那處被兩個民族的互相憎惡所充滿的宇宙。
……………………
在任何人都沒有注意到地方，那爾星系第三行星三千二百諾碼的地下，兩位注定會為這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帶來巨大轉(zhuǎn)機的人物，此刻正在為自己的生存而苦苦掙扎著。
“……已經(jīng)第五天了啊……”天空站在勘察艦門前，忍不住長嘆一口氣。這五天來他每天都要搭乘升降梯到那坑洞底部以終端手環(huán)與巡查艦聯(lián)絡，不過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絲毫回應。如果說這樣的狀況只是單純的偶然，或者說意外的事故，那實在令人難以相信?！皯?zhàn)爭，開始了嗎……”
“總之，先去報告一下吧?！边M到艙內(nèi)的天空，轉(zhuǎn)身走向了位于勘察艦后方的機關室。在他試著與巡查艦取得聯(lián)絡的期間，雅麗亞則將注意力集中在航行制御系統(tǒng)的修復上，不過看起來她取得的成果并不比自己多一點。
去到機關室前，這位海特蘭德之子想到調(diào)理室端了兩杯速溶飲料。被困在這艘翅膀折斷的艦船上，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上面的生命維持系統(tǒng)尚可正常運作的事實。自動從外界大氣中采汲的水當然不用擔心耗盡，而就連勘察艦上剩下的食料也足夠兩人無憂無慮地生活四十天以上。
事實上，每次看到那些生長得油光水滑的食草動物在不遠處晃過時，某位暴君總有那么一種沖動想去宰個一兩只回來改善口味，就好像在故鄉(xiāng)康定上曾經(jīng)作過的那樣，只是另外一位同伴卻堅決不同意在糧食耗盡前去屠殺這些安逸生活著的生靈。所以，兩人的食物來源也完全不成問題（哇哈哈，是不是感覺越來越象無人島物語了?。坎挥脫?，馬上結(jié)束^o^）。
“喲，長官，辛苦了?！碧みM機關室的天空，對那位依舊凝固在控制柜前、眉頭緊鎖的紫發(fā)少女招呼道。“先喝杯飲料休息一下吧？”
“……嗯，謝謝。”雅麗亞轉(zhuǎn)頭看向了歸來的同伴。大概已經(jīng)放棄那天真希望的緣故，她并沒有詢問天空這次出巡的結(jié)果，只是苦笑著走了過來，坐到被臨時當成座椅的儀板上，接過那杯飲料輕輕抿了一口。
“你這邊也還是……”天空也跟著露出了苦笑?！氨膏蓿绻覍C械稍微在行一些的話，應該就能夠幫到你了?！?p> “嗯，沒關系?！毖披悂嗇p輕搖了搖頭，表情柔和了下來。“其實這已經(jīng)不是技術(shù)上能夠處理的問題了。航行制御系統(tǒng)的中樞智能核晶完全損壞，除非重新替換這部分的零件，否則大概就只有‘奇跡之手’才能讓這艘船重新飛起來。這幾天我一直在思考替代中樞智能核晶的方案，不過到現(xiàn)在還是沒有任何頭緒……”
“是這樣啊……”天空嘆了口氣，然后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眼前這位風貌與平日截然不同的夏蘭少女身上來。
為了活動便利的緣故，雅麗亞換上了樸素的工作服，與身著翔士制服時的凜凜威嚴不同，現(xiàn)在的她在天空眼中要親切了許多。雖然素白的臉上此刻被汗水和塵垢所沾染，不過卻使那張經(jīng)修鑿遺傳因子而誕生的繪畫般的美貌，流溢起了一種旺盛的生命力，給人的感覺就好像在單調(diào)的藍天中加進了幾朵白云似的，使她更具魅力。
當那張有些邋遢的美貌向自己展露溫馨笑容的時候，天空心中猛然一陣感動，不自覺地就伸出手去理順了這位夏蘭少女那稍稍凌亂的頭發(fā)，而直到他完成這個動作為止，雅麗亞都沒有能從這突然而至的溫柔中清醒過來。
“啊，抱、抱歉！”
“沒、沒關系……”
當然，清醒過來后的天空慌慌張張地為自己的唐突舉動道歉，而雅麗亞卻偏過頭不敢看他。兩人隨即陷入了某種奇妙尷尬，一時間找不到繼續(xù)的話題。
“……說起來啊，長官?！痹臼谴蛩忝魈煸僬教岢鲞@個問題的，不過為了持續(xù)這漫溢溫馨的時間，天空還是將自己的想法提前說了出來?！拔夷沁呉恢甭?lián)系不上巡查艦，你這里也沒有可能修復制御系統(tǒng)，我想我們差不多該換種方法試試看了吧？”
“……你是想去周邊探索嗎？”雅麗亞馬上就清楚了天空的意思，不過卻跟著露出憂慮的表情?！案鶕?jù)航行日記上的記錄，外面那片草原可是充滿了危險的大地，就連二十四人的勘察隊都全部遇難，你一個……”
“不對，確認遇難的只有十六人，還有八人是不明生死?！碧炜辗治龅?，試著讓雅麗亞安下心來?！澳侵巴狈娇辈榈牡诙?，是在搭乘某種運輸設備后失去聯(lián)絡的。當然，他們也有可能遇難，不過我更愿意相信他們其實是處在某種無法返回的狀況下。”
“無法返回的狀況？”雅麗亞稍稍皺起眉頭，試著理解天空的話。“你是說，他們可能并沒有死亡，只是……被困住了而已？”
“嗯，我想困住他們的，可能是機械，也可能是……人類。”天空把幾日來的思考成果說了出來。
“不覺得很不可思議嗎，長官？如此龐大的地下建筑，這么完備的生態(tài)系統(tǒng)，如果說這一切都是為讓死者更好的安眠，是不是太過奢侈了一些？根據(jù)帝國的記錄，百年前第三行星就應該已經(jīng)沒有了人跡，而至少我們所發(fā)現(xiàn)的設備直到現(xiàn)在都還運行得如此完美。以數(shù)百年前的科技水平來說，這套系統(tǒng)的自動化程度是不是太高了一點?。俊?p> “原來如此……”雅麗亞稍稍沉吟一陣，試著理解天空的意思?！耙簿褪钦f，你認為第三行星上其實還有居民，而北方第六立柱那里的運輸設備，說不定正好通向他們的居住地？”
“這樣的推理應該沒有錯誤吧？”天空露出得意的表情。
“嗯，的確是很合理?！毖披悂嘃c點頭，以柔和的目光注視著他，輕輕說道：“在我都一籌莫展的時候，你卻已經(jīng)找到了突破困境的方法……就像兄長所說的那樣，你果然是位值得信賴的人物啊，海特蘭德公子。”
“呵呵，我只是對地上世界比較熟悉而已?！北灰晃宦敾勖烂驳纳倥绱苏嫘牡淖鹁矗蟾湃魏文腥硕紩械綗o比虛榮吧？天空當然也是男人，只是稍稍有些懶惰罷了。所以此刻隱藏在海特蘭德之子背后那條肉眼不可見的尾巴，已經(jīng)差不多翹到了天上。
“那么，我明早就和旺財去勘察一下！第六立柱距離這里其實并不太遠，用飛的話來回少一天就夠了……”天空興奮地站了起來，不過卻被拉住了制服的衣角，于是不禁低頭望去。
“你打算一個人去嗎？”雅麗亞像是渾然不覺似的緊緊拽住天空的衣角，聲音堅定而帶著些許不安?！安辉S留下我，我也要一起去！”
“那個，我只去一天就回來??？”雖然感動于那雙紫瞳中流露出來的深深關切，但天空還是不打算讓這位少女跟著自己涉足險境。“而且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天上，所以絕對不會有任何危險啦！你放心好了……”
“既然不會有危險的話，那我也要一起去！”雅麗亞毫不退縮地瞪著他，手卻抓得更緊了?！皺C械方面的事情，我是能幫上忙的。而且就算可能遇上戰(zhàn)斗，我也會好好守住你的背后，所以帶我一起去。”
“雅麗亞，你……”天空頓時流露出仿佛受到了極大感動般的表情，不過正當他準備說些什么的時候，一位不速之客卻將他的心情破壞殆盡。
“吱！吱吱！”大概是受到雅麗亞表現(xiàn)的影響，誤以為主人會扔下他們離開的旺財，這時也跑到天空的腳邊，伸出小爪子扯著他的褲角，抬頭仰視著主人，發(fā)出了楚楚可憐的哀鳴。
“靠……”對于這只總在重要時候制造關鍵性意外的納米老鼠，天空可就沒有對夏蘭少女這么好的耐心了，再加上此前累積的不少怨氣，所以就順勢一腳把它送出了門外。
“給我在外面好好反省一下！”把那只破壞氣氛的納米老鼠關在門外，天空才回頭，注視著表情緊張的夏蘭少女，以無奈何的語氣說著。
“我先聲明哦，長官。旺財原本只能對一個人進行翼化，如果硬要同時搭載兩個人的話，不但速度會慢下不少，而且大概還只能采取一些非常手段?！?p> “速度倒無所謂，但非常手段是？”那雙晶瑩剔透的紫瞳透出好奇的視線。
“呃……”天空猶豫了好一陣子，才以拼命壓抑著笑意的聲音繼續(xù)說道：“比如說，我抱著你飛翔之類的……”
……………………
因為這片人造大氣循環(huán)系統(tǒng)還沒有精細到能夠模擬出各種自然氣候的原因，所以次日的草原上空依舊是一片晴朗。
雖然在這片地底草原，從地上到天頂?shù)木嚯x僅有一千諾碼，然而對于大部分鳥類來說，這段距離足以提供它們寬敞的生活空間。所以，就算那兩位不速之客稍稍侵入了它們的領地，這些天生就擁有羽翼的生靈，最多也只是好奇地跟在他們周圍盤旋而已，沒有采取任何攻擊動作。
事實上，無論是那對巨大的黑翼，還是那位輕松揮動這對巨冀的主人，都帶給它們以無法言喻的壓迫感。每次巨翼揮動時產(chǎn)生的那股巨大風壓，甚至就連最兇猛的紅鷲都幾乎拼了命才能稍稍靠近，而那位巨翼的主人竟然隨手一指就讓這只蒼空的帝王斃命當場。從那之后，就再也沒有任何禽鳥敢靠近那對巨翼的十諾碼的范圍。
“你看，我說吧？把那只大鷲擊斃后，就再也沒有任何禽鳥敢來攻擊我們了?！碧炜諏阎械南奶m少女露出了夸耀勝利的笑容。
“嗯、嗯，看起來剛才那只大鳥好像是它們的首領……”雖然已經(jīng)沒有最初那么嚴重，不過被抱在懷中的雅麗亞還是不太敢看著天空說話，她將目光移到海特蘭德之子背后那對翼展足足十二諾碼的黑翼上，露出贊嘆的表情?！安贿^，真不愧是出自艾紐霍嘉爾一族之手，這對羽翼真的很方便呢！”
“沒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天空的表情則有些苦澀。事實上，這才是他和旺財?shù)谝淮纹桨矡o事地完成翼化，而前兩次的翼化全部都成為了一系列盛大麻煩的導火線。
“這些紋路，有什么特別意義嗎？”雅麗亞終于正眼看向了天空的臉，然后就被那些精致奇妙的黑紋吸引住了視線。
“呃，根據(jù)柯蒂亞的解釋，好像是由侵入體內(nèi)的部分納米機械莫名異變而形成的……”天空再度苦笑了出來。“雖然這些紋路原本只有裝飾作用，不過柯蒂亞那家伙似乎對旺財進行了一些調(diào)整，所以現(xiàn)在它們應該具有一些功能性了……唔，不過我也說不上來具體到底有何用處?！?p> “是這樣啊……”雅麗亞露出些許失望的表情，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下那些精致異常的紋路，以開玩笑的語氣說道：“現(xiàn)在的你，看起來簡直就跟魔鬼一樣?！?p> “呃？”天空動作突然一窒，差一點就失去平衡墜了下去……
……………………
原本天空預計半天時間就能到達目的地，不過由于同時攜帶兩人飛翔的緣故，所以旺財?shù)乃俣嚷瞬簧?。直到接近黃昏的時候，兩人才來到了第六立柱的位置，而背后的那對羽翼則剛好達到極限。
幾乎在天空雙腳接觸地面的同時，旺財便自動解除了翼化，然后“啪唧”一聲掉到地上，攤開四肢貼在軟柔的大地上，一付精疲力盡到無論如何都要躺倒明天早上才肯起來的模樣。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旺財?！蹦俏淮缺哪c的夏蘭少女輕輕將它抱在懷中，溫柔地撫mo著它那略顯凌亂的毛發(fā)，旺財不由得發(fā)出了舒服的叫喚聲，并且開始親熱地磨蹭這位少女懷中那溫暖而柔軟的部分。
“呀！”那位少女卻像嚇了一跳似的發(fā)出小小的驚呼，而在旺財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只從天而降的黑手就已經(jīng)將它拽離了那溫暖的懷抱。
“去！到里面去給我好好反省一下！”天空的聲音中蘊含著莫名的怒氣，他以粗暴的動作打開背包，把某只越來越墮落的納米老鼠扔了進去。而雅麗亞雖然有些不忍，不過現(xiàn)在臉上還有些紅潮的她，終究還是沒敢對那個人提出勸誡。
“唔，航行日記上說的那個軌道運輸設備……”接著，天空朝四周打量了一下——除了一望無際的草原風景外，剩下的就只有那座高聳至頂?shù)牧⒅恕谑撬柭柤绨?，無奈道：“看來我們得花些時間才能找到的樣子。”
這個時候，來自天頂?shù)娜展庖呀?jīng)十分黯淡，生氣勃勃的草原又開始朝著死氣沉沉的墳場循環(huán)?？粗切┖诎档哪贡?，雅麗亞像是感覺寒冷般地抱緊了身子，對天空提議道：“明天早上再開始搜索吧？今晚我們就到那根立柱中過夜，可以嗎？”
“……也對，在這種地方呆上一晚實在沒什么樂趣?！碧炜疹H為無奈的贊同了雅麗亞的意見。與其呆在這片漫溢死氣的大地，他也是更寧愿呆在那個哪怕狹小的升降梯內(nèi)過夜。
在陪著夏蘭少女走向立柱的同時，這位誕生在大地的根源氏族之子不禁再度為自己越來越喪失康定人特質(zhì)的這件事情而真心遺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