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話音落下，女子看著他愣了片刻。隨后才將目光挪向方賢兩人，眼神中似乎回憶起了什么。于是帶著幾分猜測，開口詢問道：“他們是青云山的道士？”
余章寒身體微顫，麻木地點了點頭。
只聽“啪”的一聲，女子照著他腦袋就是一巴掌。只見那氣鼓鼓的俏臉上，有些恨鐵不成鋼之意說道：“早就讓你算一卦，你就是不肯相信?，F(xiàn)在才知道著急，都三十來歲的人了?！?p> “你別生氣啊，妝花了就不好看了……”余章寒低頭連連認錯。
看著關(guān)系要好的兩人，方賢不免有些疑惑。剛才二人的談話當(dāng)中，好像提到了“青云山”三個字。莫非這女子認識張?zhí)鞄?，所以才讓余章寒來找他們?p> 就在他思索之際，陳伯卻走上前來。
平靜的臉上似乎也不感到意外，反而笑呵呵地對著兩人說道：“怪不得二位面相如此親切，原來你們是老天師的傳人。還真是麻煩你們了，專程為章寒這小子跑一趟?！?p> 這一番話語落下，方賢更加疑惑了。
怎么陳伯也知道他們的身份，明明什么都沒有說啊……帶著滿滿的好奇心，他還是故作鎮(zhèn)定地擺了擺手：“不礙事，不礙事?！?p> “只是……”方賢轉(zhuǎn)過頭看了看女人，兩人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碰撞。他微笑著朝對方點點頭，隨后回頭看向陳伯問道：“為何你們都知道青云山，而且還對我們很熟悉一樣?！?p> 聽聞方賢的疑問過后，陳伯也向兩人投去目光。眼神中有歲月變遷的滄桑，充滿了厚重與深沉之意。他長嘆了口氣，嘴角微微張開說道：“這件事啊，說來話長。”
“其實，這倆孩子都是苦命人。畢竟……和傳統(tǒng)老藝術(shù)沾上邊的人，一般都很難落得好下場?！闭f著他眼神暗淡下來，充滿了無奈之色?？粗懊鏁沉牡膬扇?，心里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這丫頭叫秦?zé)熡?，是章寒的高中同學(xué)。兩人那會兒學(xué)習(xí)都很好，在全市里都能排得上號。但是后來章寒他爹的腿叫人打斷了，兩人沒什么關(guān)聯(lián)的命運就此發(fā)生了改變?！?p> “章寒這孩子很可惜，他的學(xué)很難再上下去。于是就自個兒尋了個門路，早早出社會闖蕩賺錢去了。然而……”講到這里話鋒一轉(zhuǎn)，陳伯有些頭疼地說：“煙雨那丫頭更另類，也不知道抽什么風(fēng)。在聽說有同窗輟學(xué)以后，自己也誕生了離開學(xué)校的念頭?！?p> “當(dāng)時不知有多少人都勸不住，她最后還用絕食威脅家里人。娘老子拗不過她也沒辦法，就只能放低姿態(tài)問她想要什么。結(jié)果…您猜她怎么說。”話音停下來，陳伯賣了個關(guān)子。
方賢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目光微微閃爍問道：“怎么說？”
“她說……”
陳伯緩緩直起身子，敲了敲自己的后背，環(huán)視周圍忙碌的眾人，眼神中充滿了復(fù)雜。
“她要學(xué)習(xí)傳統(tǒng)戲曲，只為弘揚民族文化。所有人都被她的語氣和態(tài)度驚到了，想不明白她為什么會做這樣的決定。最后為了讓這孩子不折磨自己，他們就拖人找老天師算了一卦，哪知沒過多久就收到了回信的消息，上面的內(nèi)容赫然寫著八個大字——”
“追尋本心，放手去做?！?p> 聽聞到這八個大字，方賢一時也有些發(fā)愣。他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復(fù)，但似乎又合情合理。
而陳伯也帶著苦笑，聲音慢慢變得迷離：“這一下讓她父母是真沒轍了，于是就找人把她送到我這來。那時正值傳統(tǒng)文化的低谷期，戲班子里跳槽出走的人不在少數(shù)。我知道這戲曲園林遲早要走向沒落，所以就狠心把她關(guān)在門外一晚上。希望這孩子能回心轉(zhuǎn)意，好好回去讀書?！?p> “但我還是低估了她的執(zhí)著，她竟然在原地跪了一晚上。那時候冰天雪地，零下二十多度吶……這需要多大毅力誰也不敢想象，好在半夜章寒給她披了件衣裳，所以兩人的緣分就此結(jié)下，我也不得不收這丫頭為徒。”陳伯無奈地搖著頭，心中充滿感慨之意。
“后來，她一直跟著我們聽?wèi)虺獞颍谝蝗豪蠋煾档膸ьI(lǐng)下，很快展現(xiàn)出了驚人的天賦。別人從小經(jīng)受刻苦訓(xùn)練的基本功，她僅用了一年時間就全部精通，并且在后續(xù)的排練上也極其努力，每次一亮嗓門就能讓老師傅們潸然淚下……一切看似都往好的方向發(fā)展，但這終究是曇花一現(xiàn)?！?p> 講到這里，他眼中泛起一絲淚花：“很可惜…她沒趕上那個輝煌的年代?！?p> “隨著后來我們戲院聽?wèi)虻娜嗽絹碓缴?，她大多時候都只能孤零零在臺上獨舞。哪怕將所有的劇譜都已經(jīng)練得出神入化，可沒有觀眾也就失去了傳遞精神的價值?！?p> “她的眼中時常閃爍著無奈和失落，卻始終熄滅不了對戲曲的熱愛之心。面臨一次次的失望打擊之下，她后來的生活也充滿了壓抑?！?p> “現(xiàn)如今……”
“我們戲院的保證期也到了，有開發(fā)商包攬這一帶的項目。很不幸我們的戲院也在其中，而政府的補貼金也早就停發(fā)了。一直都是憑借大伙對這里的熱愛，才讓陳家戲臺班得以延續(xù)下去。但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們總有分道揚鑣的那天?！标惒Z氣中盡顯失落，眼神也變得恍惚起來。
他默默地搖了搖頭，緩緩轉(zhuǎn)過身說道：“這里的一切都令人惋惜，煙雨這孩子的精神也沒能傳遞下去。短短幾十年時間戲曲就已經(jīng)走向末路，如今外再看面的世界早已物是人非?！?p> “讓他們面對這樣的現(xiàn)實，終究還是太過殘酷?？晌疫@把老骨頭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這里獨自發(fā)愁。如果有人能拉他們一把，老朽是感激不盡吶……”
看著陳伯佝僂的背影，方賢低頭沉默不語。旁邊的青銘看了看他，卻也沒有開口說話。
陳伯話里話外的意思很明顯了，其實就是希望他們能幫襯一把。
但命運這東西很難改變，畢竟有些事情早已注定。如果他們真有那么大的能耐，恐怕早就成真神仙了……
在一陣沉默過后，方賢淡然開口：“時代大勢所趨，不是你我所能對抗。命中注定的東西強求不得，只有放下執(zhí)念才能迎來新生?！?p> “不過，”他緩緩抬頭看向陳伯，眼中閃爍著一絲光芒，“雖然我不懂傳統(tǒng)戲曲文化，但也明白有些精神應(yīng)該傳遞下去。這是我們民族的寶貴遺產(chǎn)，不能沒落在這個時代。所以……”
“若有一線生機，我等定當(dāng)竭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