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賢鏗鏘有力的聲音回蕩在耳畔，陳伯眼神顫抖久久沒能回過神來。
洞察力，大局觀，敬畏心，責任心……許多難得一見的良好品質(zhì)，在這個年輕人身上盡數(shù)體現(xiàn)。如此謙遜低調(diào)并且堅韌不拔，他的心中究竟懷揣著怎樣的信念呢。
陳伯還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這世上仍有值得托付的后輩。他回過頭看向那不卑不亢的少年，頓時有一種老淚縱橫的沖動。
“好孩子，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咱暮城是個小地方，也沒什么拿的出手的東西……”
說著，陳伯走向不遠處的儲物柜，他打開柜門，取出一個泛黃的筆記本。上面早已褪色的圖案，印證著年代已經(jīng)久遠。
他眼神中飽含深意看了許久，隨后將其帶到方賢面前說道：“這本筆記，跟我?guī)资炅?。里面有我畢生所學(xué)的心得，都是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雖然可能對你們沒多大幫助，但還是希望二位不要嫌棄。”話音落下，他就將筆記遞到方賢手中。
看著有些破舊的筆記，方賢眼神中金光閃過。通過真理之眼的分析，瀏覽過里面的內(nèi)容后。
他的態(tài)度也從剛開始的不在意，逐漸轉(zhuǎn)變?yōu)闈M滿的震驚和凝重。因為里面所講述的許多內(nèi)容，對于精神力達到探心境的他來說……竟然，有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增幅。雖然帶來的提升并不算多，但卻如同煉化獸心那般自然。
在面具空間里，有一股力量在提取文字，將它們轉(zhuǎn)化成完整的精神力，用來沖擊更高的意志境界。這對于剛剛達到探心境的他來說，有一種醍醐灌頂?shù)某删透小?p> 方賢不動神色，抱了抱拳說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謝過陳伯?！?p> 陳伯點點頭，臉上也露出一抹贊許之色。他看了看墻上的時鐘，緩緩轉(zhuǎn)身向門外走去。他擺了擺手，對兩人提醒道：“還有二十分鐘，我出去接一下客人。二位也準備準備，很快就能落座了?！?p> 看著陳伯離去的背影，方賢內(nèi)心也平靜下來。
他回頭看向青銘，晃了晃手中的筆記問道：“你要看嗎？”
青銘只是瞥了一眼，并沒有多大的興趣。他看著前面一片繁忙的景象，隨即淡淡搖頭說道：“我不需要，有師傅教我的東西就夠了?！?p> 得到答復(fù)之后，方賢不再浪費時間。他收起筆記本丟進面具空間，隱隱約約有一絲波動傳來。只見眼前浮現(xiàn)一行小字，是面具面板做出的提示。
【獲得老藝術(shù)家心得一本，正在全力轉(zhuǎn)化中……】
泛黃的筆記本化作一張張殘頁，在九條紋路上逐漸消散成光點。而方賢腦海的精神團也同步增長，境界穩(wěn)固到了探心境初期。
方賢暗暗調(diào)整一下氣息，隨后來到章寒兩人面前。
二者的交談聲停了下來，紛紛回過頭看向他。余章寒緊緊抓著帽子，有些猶豫地問道：“陳伯把我們的事都說了嗎？”
方賢點點頭，沒有回答。
他看了看有些落寞的戲班子，他面無表情地提問道：“對于曾經(jīng)做的選擇，你們今日可有后悔？”
“后悔……”
兩人沉默了片刻，秦煙雨抬起頭說道：“我們沒有后悔，一切都是應(yīng)得的。哪怕被世界辜負，也不代表做錯了選擇。”
看著眼前認真的俏臉，余章寒吞咽了咽口水。他也想說出類似的話，卻還是覺得有些違心。于是他默默回想那個年代，眼神中盡顯滄桑。
“煙雨說的不錯，但我沒有那么偉大。后悔其實是常有的事情，但再來一次可能還會做同樣的選擇?！?p> “想當初，我們兩個人都離開學(xué)校。一個文科第一，一個理科第一，恐怕他們誰都沒想到過，兩個站在最頂端的人選擇了隱退。”
“背后嚼舌根子的人不少，但卻沒人知道我們面臨著什么。一個要為生活奔波，一個堅信民族文化。不論肉體上還是精神上，我們都想為自己做主?？筛冻龅拇鷥r就是，人生最好的十年青春。”
聽著余章寒的話語，秦煙雨的眼神也有些黯然。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心中五味雜陳。
余章寒咬了咬牙，一字一句地說道：“哭過，累過，恨過，卻唯獨沒有愛過。我們都是很要強的人，不愿展露自己脆弱的那面?？墒乾F(xiàn)實沒有給我們這個機會，只能沉浸在落寞當中?！?p> “如今這戲，也唱不下去了。我們沒有辦法，只能默默等待結(jié)局?！彼t著眼眶。
在沉默許久后。
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鐘表上的時間，余章寒揉了揉眼睛將帽子戴上。
隨后他扶著桌角站起身，強行擠出一絲笑容說道：“走吧，我們回到各自的位置。戲就要開始了，也許這是最后一場?！彼壑杏幸唤z悲傷，卻用帽檐將其堵住。
秦煙雨微微搖了搖頭，緩緩起身向幕布走去。
看著她那充滿孤獨的背影，余章寒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默默低下頭去，隨著兩人離開了幕后。
……
不久之后。
戲曲表演如期舉行，臺下卻沒有多少觀眾。
方賢幾人坐在其中，與周圍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因為來戲院聽戲的基本都是老人，能將他們的年齡翻好幾倍那種。
在這個傳統(tǒng)藝術(shù)沒落的時代，戲曲文化很難吸引來年輕的觀眾。盡管戲院里的氣氛略顯沉悶，但方賢他們并未感到無聊。
青銘體質(zhì)特殊，在任何環(huán)境都能很好融入。他是一個安靜的聽眾，不會去打擾別人的雅興。而方賢則像一個學(xué)者，時時刻刻都在觀察感受周圍的世界。
此時余章寒從包里拿出自己的畫板，準備好畫筆后就靜靜等待著戲曲開場。
戲臺上。
演員們身著彩色的戲服，手里拿著各式各樣的道具。等一切準備就緒后，曲樂也隨之從幕后響起——
鑼鼓聲、唱腔聲、伴奏聲此起彼伏，氣勢恢宏交織在一起。一個經(jīng)典的故事拉開序幕，充滿了神秘異常的色彩。
盡管戲院的觀眾不多，演員們?nèi)耘f帶著飽滿的熱情。他們的身形在戲臺上靈活舞動，仿佛將角色演活了過來。很多高難度的驚險動作，他們都如同吃飯喝水那般簡單。
方賢看了一陣，逐漸想起些什么。
他看向一旁的余章寒，壓低聲音問道：“我以前聽過這樣的說法，說是戲一旦開腔，即便臺下沒有人，也一定要唱完。因為臺下有八方聽客，一方為人，七方鬼神。這是留言還是真的，老祖宗說過這樣的話嗎？”
“說沒說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們是在用心表演。畢竟臺上十分鐘臺下十年功，誰愿意辜負自己多年的努力呢……”余章寒眼神凝重，心中也在不斷思考。
就在兩人陷入沉默之際，幕后的煙雨走上了戲臺。
她那一襲紅衣，仿佛臺上的點睛之筆。臉上淡淡的笑容讓形象愈加傳神，仿佛就是戲中人一般。開口就是悠揚的戲腔，頓時讓臺下的觀眾身臨其境。
戲曲演出被升到新的高度，臺下的觀眾無不拍手叫好。
只見煙雨舞動長袖，身形婀娜多姿。她的每一次轉(zhuǎn)身，每一次眼神交流，都給心靈帶來極大震撼，讓人看的如癡如醉。她的演繹水平，簡直堪稱完美。她不止是在用心演戲，甚至是在用生命演戲，她就是戲曲的代表，她就是戲曲本身。
不知疲倦，不畏艱險……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她盡情地演繹著戲中之人，她深情吐露著自己的心聲。她沒有為戲陷入瘋狂，只是為戲融入了自己的所有。
數(shù)不盡的悲歡離合，唱不盡的家國亡恨。
此時臺下的觀眾不僅潸然淚下，情緒都被帶入了戲中的角色當中。此時在這里已經(jīng)不僅僅是聽戲了，而是在經(jīng)受一場靈魂的洗禮。
方賢擦了擦眼角，環(huán)顧這座落敗的戲院。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不甘，就像那戲中人一樣……
可憐一處情深舊，滿座衣冠皆老朽。如此深情的演繹，卻得不到該有的尊重。她想傳遞的精神想表達的態(tài)度，卻無法讓世人延續(xù)下去。
她對戲曲的熱愛沒有錯，是這人間辜負了她。
回想起她在梳妝臺前孤芳自賞，此刻竟有了一絲獨樹臨風的意境……
可悲，可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