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欲壑難填
中井隆志的心理防線脆弱得難以想象。
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竹筒倒豆子一樣訴說自己的無辜，仿佛他十二年前投資孤兒院進行黑錢洗白，人口販賣，順便滿足自己的骯臟欲望是有人逼他似的。
被中井隆志殘忍折磨并拋尸的那個女孩的確死了，但是她有一個同卵雙胞胎妹妹。
她們的母親把她們遺棄時，在襁褓上草草寫了個“深谷陽子”，只有一個名字。姐姐妹妹被送到不同的孤兒院。
于是兩人都叫深谷陽子。川上濟借助陽子妹妹的身份，讓姐姐的怨魂重臨世間。
川上濟一邊從中井隆志產(chǎn)生的噪音中過濾有效信息，一邊回想組織目前已掌握的情報。
十二年前，中井隆志是一位家中小有資產(chǎn)的富二代。他父親開的中井株式會社在做對外貿(mào)易生意，在一眾同類公司里不上不下。
中井年輕時吃喝嫖賭五毒俱全，卻也沒膽子干些真正與違法亂紀的事———不，不是沒膽子，而是沒資格。
他沒有干這些事的能力，因為沒有能力自然也沒有干這些事的渠道。
“那個組織，是哪個組織？”川上濟反問道。
中井口中的組織自然不會是酒廠，不然他也不會來查這件事。
據(jù)他所知，那個組織一直在經(jīng)營人口販賣，十二年前受到日本公安的重創(chuàng)，之后一直在暗處活動。
不知什么原因酒廠在探究那個組織的底細。
這個任務(wù)是一個釣魚任務(wù)，組織鎖定了中井，但沒有明確證據(jù)，他和貝爾摩德合計設(shè)了個餌，沒想到中井如此輕易地咬鉤。
在川上濟的逼迫下，中井隆志開始顛三倒四的講述自己如何被那個組織豎為擋箭牌。
那時候，中井隆志的父親中井智浩突發(fā)心梗而死。
身為中井智浩的兒子，當時不學(xué)無術(shù)的中井隆志，在家族內(nèi)部勢力的制衡下被不明不白地上臺。
“其實當時我在父親老部下的安排中按部就班下去，什么事都不會有……”
可惜那時他一朝得勢，沒有經(jīng)驗，又處于年輕氣盛的時候。
他想在商界大展拳腳。在一幫狐朋狗友的慫恿下，不顧父親舊部的勸阻進行了幾次高風(fēng)險投資，賠得落花流水。
而在這時，他的狐朋狗友之一將一位商人引薦給他。
“然后你在對方的逼迫下一步步滑入深淵？”
中井隆志瘋狂點頭，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把自己摘得真干凈啊。”川上濟感嘆道，“還是不老實呢?！?p> 川上濟遇到過很多像中井隆志這種類型的人。
他們能力不大，欲望卻不小。道德水平很低，卻不敢去觸法律霉頭。落魄時安分守己唯唯諾諾，有幾分權(quán)勢則張揚跋扈不老實起來。
因為職業(yè)素養(yǎng)，川上濟一般不會對自己的任務(wù)對象產(chǎn)生鄙視，同情，憤怒之類的無用情緒。
除非忍不住。
“讓我把你血淚懺悔解讀一下：
“中井先生呢，一直十分渴望干些刺激的事情，飆車，賭博，女人……欲壑難填，在一些引路人的帶領(lǐng)下，你自然會越陷越深?！?p> “讓我想想……你父親出事前你已經(jīng)惹下不少麻煩了———命案，還是賭博？———看來是賭博，應(yīng)該輸了不少錢吧?！?p> 中井隆志又顫抖起來，對方的每字每句都戳準真相。
“對此我合理懷疑你挪用了公司的大筆資金填窟窿，當然你對父親的生意毫不在乎?！?p> “而作為及時還上欠款的獎勵，你的狐朋狗友們開始向你呈現(xiàn)一些真正刺激的東西。比如說五六歲的可愛女孩子，對嗎？”
“等到時間成熟，他們手上有了可以讓你在監(jiān)獄度過余生的證據(jù)后，便露出獠牙，借此威脅你為他們做事。所以說中井先生完全不無辜呢?！?p> “你為什么知道得這么清楚……你是他們的人？”中井隆志的表情驚恐起來，心頭對川上濟的最后一絲輕視煙消云散。
“我說過我是來復(fù)仇的，先生記憶力真是差啊?！贝ㄉ蠞换卮稹?p> 至于為什么他知道得這么清楚……
引誘肥羊們接觸到不該接觸的東西，留下證據(jù)要挾他們?yōu)槠渥鍪拢徊讲皆较菰缴睢@是各類黑道組織總結(jié)出的經(jīng)典套路。
川上濟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拿這一套去誆騙中井隆志綽綽有余。他利用信息差與情報推理造成心理碾壓，對中井隆志營造一種他不可能被欺騙到的心理暗示。
“希望中井先生能夠客觀地，詳細地告訴我你知道的，特別是關(guān)于我的?！?p> 從日本各地“收養(yǎng)”的孤兒們被送到他們控制的私人孤兒院，又通過中井株式會社的物流通道運往國外。
中井身為內(nèi)部人員，自然有資格優(yōu)先挑選自己喜歡的。
從一開始的抗拒，發(fā)現(xiàn)惹上麻煩后的惶惶不可終日，到體會到錢權(quán)甘美后的徹底沉淪：
家族內(nèi)部虎視眈眈他手中權(quán)力的家伙偃旗息鼓；對外貿(mào)易生意在黑道勢力的協(xié)助下蒸蒸日上；往日看不起他的競爭者們對他爭相巴結(jié)，漂亮年輕的女孩任他挑選玩弄......
中井隆志在給那個人口販賣組織做事的半年后收養(yǎng)了深谷陽子。
那時他去掛在自己名下的福利院慰問。大大小小的孤兒們穿著不合身的新衣，站成一排向他鞠躬。
所有孩子都帶著笑容，因為他們分到了糖果，吃到了只有過節(jié)時才能吃到的肉。
只有其中一個瘦瘦弱弱的小女孩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容貌出色，精致得像個洋娃娃。
中井隆志只覺得心頭像是貓在抓撓，當天他就收養(yǎng)了那個小姑娘。
在他滿意后，那個姑娘的尸體被扔進海里……
在當事人面前講述自己的禽獸行徑簡直是種折磨。冷汗浸透了中井隆志全身。
川上濟則耐心傾聽著，甚至?xí)穯栆恍┘毠?jié)。
但時間地點都不適合他問一些更尖銳的問題，而且還有一個意料之中的不速之客。
“聽夠了嗎，安室透先生？”
川上濟忽然截住了中井隆志的話，他側(cè)過頭，目光冰冷地盯著在密樹灌木中滋生的濃陰。
“令人驚訝，深谷小姐?！?p> 傳來樹枝與衣物的摩擦聲，安室透仍穿著服務(wù)生的制服，從陰影中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