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安市城不是河北大草原，不能任由孬蛋馳騁；防守士卒也不是懦弱、稚嫩的蓋牟城高麗將士。先是，安市不服莫離支淵蓋蘇文，曾遭到圍攻，莫離支軍無法破城，不得不媾和；所以城內(nèi)士卒防御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心志堅定。孬蛋積攢數(shù)月的怒氣，仍不能擊破防線；呼吸越來越急促，攻擊力越來越弱，防守的力量越來越強(qiáng)。孬蛋這才注意到，身旁、身后的袍澤越來越少，大都被擊下土山。退兵的號角響起，孬蛋幾乎虛脫，借對手一擊，滾下山坡。
與孬蛋想的一樣，攻擊開始時，皇帝眼睛一亮，緊盯山頂不放，當(dāng)孬蛋力竭的時候，皇帝黯然，轉(zhuǎn)頭就忘記那個堅持時間最久，幾乎破開高麗防線的勁卒。李道宗赤腳到旗下請罪，皇帝曰：
“汝罪當(dāng)死，但朕以漢武殺王恢，不如秦穆用孟明，且有破蓋牟、遼東之功，故特赦汝耳?！?p> 孫孬蛋的身體素質(zhì)屬頂流，已經(jīng)疲憊不堪，何況其它士卒？李勣看到，長孫無忌看到，皇帝也同樣看到?；实壅J(rèn)為遼左冬天來得早，草枯水凍，人馬難以久留，且糧食將盡；九月十八，詔令班師回朝。先送遼、蓋二州俘虜渡遼水，然后耀兵安市城下，繞城后還軍，城中戒備不出。城主登城拜辭，皇帝夸獎其堅守城池，賜縑百匹，鼓勵其用心事君。詔命李勣、江夏王李道宗帶領(lǐng)步騎四萬殿后。
九月二十一，皇帝西渡遼水。沼澤泥濘，車馬不通，命長孫無忌帶萬人，割草填道，水深處以車為橋梁?；实塾米约旱鸟R馱柴協(xié)助士卒修路。冬，十月初一，皇帝騎馬至蒲溝，督促修路士卒渡過渤錯水。忽天降暴雪，狂風(fēng)肆虐，凍死很多濕衣士卒，詔令于道路兩旁燃火堆，等待士卒通過。
此次征伐高麗，攻克玄菟、橫山、蓋牟、磨米、遼東、白巖、卑沙、麥谷、銀山、后黃等十城，遷徙遼、蓋、巖三州戶口七萬人入中國。新城、建安、駐蹕三大戰(zhàn)，斬首四萬余級，戰(zhàn)士死者近二千人，戰(zhàn)馬死去十之七八?；实垡晕茨芄フ计饺?，懊悔此次征戰(zhàn)，嘆息曰：
“魏征若在，不會讓朕遠(yuǎn)征！”
皇帝命人乘驛馬到京城，用豬、羊祭祀魏征，恢復(fù)前太子承乾案時，推倒的魏征石碑，召其妻、子到行宮，慰勞、賞賜。
十月十一，至營州?；实巯略t，在柳城東南，集中遼東陣亡士卒骸骨，命有司設(shè)太牢，親自作文祭奠，傷心慟哭。孬蛋跟隨大軍一起哀嚎，卻沒有蓋牟城時的心酸，手捂無淚雙眼，嚎啕大叫。陣亡士卒的父母聽到消息后，都說：
“我兒戰(zhàn)死，而至尊哭之，去世無遺憾！”
皇帝對薛仁貴說：
“朕的將軍皆老，新進(jìn)的驍勇戰(zhàn)將，都比不上你；朕不喜得遼東，喜得卿也。”
孬蛋在遠(yuǎn)處看的羨慕，又低聲嘟囔，怨自己命苦，不能怪皇帝?；叵氚彩型辽?，自己最強(qiáng)一擊，如果有袍澤趁勢補刀，一定可以擊破高麗防線?？上?，命不好，沒等到想象中的順勢一擊。
先期送達(dá)幽州的高麗俘虜一萬四千人，將要賞賜給軍士，皇帝憐憫他們骨肉離散，命有司估價，用府庫財帛贖買為平民。將士高喊萬歲，歡呼之聲三日不息。十一月初七，皇帝車駕至幽州，高麗民到城東迎駕。車架所過，高麗民大禮參拜，此起彼伏；舞蹈歡呼，塵土飛揚。
皇帝辛苦，暫時還不能回京都，要巡查諸州。孬蛋再次退役，名義上升遷為七品武散官，實際還是九品洛陽縣尉，等有合適的空缺職位，才能補缺升官。這次的戰(zhàn)利品不多，自己出錢買了一匹馱馬趕路。十二月中，孬蛋趕回洛陽，擔(dān)心職位有變，先到縣衙拜見縣令，縣令欣慰地說道：
“孬蛋縣尉，我曾允諾為你保留職位，說到做到！”
孬蛋郁悶至極，弱弱地問道：
“縣公，確定不是諷刺我？”
辦完手續(xù)，孬蛋騎馬回村，直接上床睡覺，晚上才起身，與家人一起吃晝食。
自從家人增加到三十多，石頭就有些力不從心，整天丟三落四，影響到農(nóng)活。沒辦法，石頭將男人分成兩批，自己與老楊帶一批人，小豕與老陳帶一批人。這樣分工后，確實輕松一些；等新人習(xí)慣了孫家，一切才變得順心。盡管如此，每天還是要與小豕、老楊、老陳商量，第二天以及后續(xù)要做的事。石頭哀嘆，沒想到種地還這么麻煩，還是以前出苦力簡單。
麥子更頭痛，一群婦人與孩子，比男人還要難管。不過，麥子沒有分批管，依舊咬牙堅持，自己全管。顯而易見，每天雞飛狗跳墻，持續(xù)數(shù)月。也不知道大家習(xí)以為常，還是麥子能耐提升，總之諸事逐漸順利，一切回歸正常。小豕的飯館，依舊遙遙無期，看著家里做不完的活，小豕自己不好提，其他人似乎忘了一樣，連老仙都不再提及。
聽說孬蛋從戰(zhàn)場回歸，沒缺胳膊少腿，王老掌柜與王少掌柜也趕來見面。小豕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飯菜，灌來一罐酒。一切準(zhǔn)備就緒，才將孬蛋喊起來。孫家有規(guī)矩，女人不能上桌吃飯，另外找地方吃飯。
與上次孬蛋退役不同，眾人見孬蛋情緒不是很高，就沒有問及高麗戰(zhàn)事，一邊吃喝，一邊講家長里短。柔中是說話的主力，講一些市井趣聞。孬蛋雖然話不多，大家也了解到，依舊是九品縣尉，想要升到實職七品，不清楚哪輩子才有機(jī)會。
酒席散場，孬蛋還是忍不住，找到老仙訴說心中的不快。本來很憋屈，說了幾句后，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說下去，又似乎一切憋屈都變成浮云。孬蛋也覺得奇怪，怎么回家睡了一覺，吃喝一頓，似乎全身輕松。于是，兩人開始數(shù)錢算賬。石頭管家，總是弄不清楚賬，所以還是老仙算賬。算完以后，兩人發(fā)現(xiàn)，錢雖然比上次多一些，但買不起上次的大宅，而且差的不少。孬蛋嘆口氣說道：
“軍功、戰(zhàn)利品越來越難賺，宅子倒是越來越貴，粟米的價錢比咱不種地的時候便宜?！?p> 老仙回答道：
“以后軍功會越來越難，宅子會越來越貴?！?p> 孬蛋又說道：
“軍功雖然難賺，更加不知道，還會不會有機(jī)會去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