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仙聽著這話，怎么那么別扭，地主還鄉(xiāng)團(tuán)回來了？要說鄭家有一百畝地，妥妥地主家庭。
鄭書生可能鉆研學(xué)問時間太長，流落到洛陽后太憋屈，總想找人說話，老仙自然成為傾訴對象。老仙一直想看《易經(jīng)》，找鄭書生借，鄭書生長篇大論，總之，認(rèn)為老仙的卦術(shù)純樸自然，有古風(fēng)，不應(yīng)該沾染那些玄之又玄的東西，所以不給借。鄭書生勸道：
“那玩意最好別看，孔夫子五十以學(xué)易；我是因為科舉，不得不看，也不敢深究。你要知道，一旦陷進(jìn)去，能再找回自己的，百里無一?！?p> 老仙想了想，鄭書生這么嚴(yán)肅，一定是問題很大，肯定有很多人中毒不淺，書肯定借不來，就坡下驢：
“然也，我為什么要研讀那玩意？現(xiàn)在混吃混喝不好嗎？”
鄭書生稱贊老仙，道法自然就應(yīng)該這種姿勢。
孬蛋完好無缺地從戰(zhàn)場回歸，婚事提到議事日程，女郎到了婚嫁年齡，孬蛋二十四、五老大不小。老仙與鄭書生找趙老先生做媒，兩位淪落書生搬出《禮》，嚴(yán)格按照老祖宗的規(guī)矩。老仙看不明白繁體字，鄭書生大致講了過程。老仙明白，跟自己在另外一個世界結(jié)婚，程序差不多。翻黃歷，定日子，貞觀二十年，正月十五，大吉，宜嫁娶。
鄭家在洛陽沒有親戚，聊天老頭都愿意做娘家人，好歹孫家在積善坊有宅院，新娘從孫圪垱村抬進(jìn)城中大宅。參加婚禮的客人不少，四類人參加，孬蛋的同僚，孬蛋的江湖朋友，孫家人，聊天老頭。賈老頭也來參加，為了捧場，難得換了身衣服。
老仙作為男方家長出席，因為稱呼問題爭論很久，最后還是確定新郎、新娘喊老仙。老仙自顧身份，不好做大廚，小豕停業(yè)，帶著伙計與村里的一群婦人做廚子。酒席還算豐盛，八涼、八熱，都是村里自產(chǎn)的食材。熱菜是流水席，每道菜都是大海碗，一碗一碗趁熱上，趁熱吃。
每一桌都有孫家人做陪客，都有一個艱巨任務(wù)，介紹大廚小豕。小豕手藝不錯，聊天群老人、孬蛋的同僚都夸味道好。倒是新娘、新郎被扔到一邊，無人問津。受到鼓舞，小豕宣布加兩道菜。洛陽習(xí)慣，羊湯必然上桌，小豕加一道驢肉湯。這湯跟湯鋪的不是一個檔次，除了湯，還有驢肉與它食材，調(diào)料相同，所以味道一樣。老頭們多少能吃一點肉，對湯贊不絕口。老仙趁機(jī)提出，明天一大早，一起去湯鋪喝頭碗湯，那才是享受。眾老頭約定，天不亮集合，一起去喝。
最后一道菜，還是湯，小豕介紹，此為滾蛋湯，就是攪碎的雞蛋，撒一些菜末。眾人不明白什么意思，小豕笑而不答。老仙一時高興，曰：
“把菜名拆開，你們還不明白？該滾蛋了！”
眾人笑起來，喝光碗里的湯，起身離席。老頭們不樂意，一邊離場，一邊罵老仙不是東西，好好的菜，怎么起這么不雅、這么粗俗的名字。
賈老頭沒失約，第二天與一群老頭準(zhǔn)時到小豕的湯鋪。所謂的湯鋪沒有餐桌，沒有堂食。每個老頭一張餅，一碗驢肉湯，蹲在河堤旁吃、喝。這種吃法粗狂，又是一番滋味。一邊吃一邊聊，賈老頭又開始吹牛，說自己升職做大官，明天要去京城上任。老頭們正愁沒話題，把老賈批的體無完膚，最后不得不承認(rèn)錯誤。
長安還是要去，隔天，老賈坐著一架破馬車，帶著老婆子，到卦攤炫耀一番。老頭們圍觀老賈的行頭，在一片嘲諷聲中，老賈揚鞭耀馬，西去長安。老頭們嘆息：
“還不知道能不能再見一面?！?p> 大槐樹下人來人往，有新進(jìn)的年輕老人，有離開人世去往另外一個世界的老人，也有老賈這樣離開洛陽的人。離世的人多，新進(jìn)的人少，老頭群有落寞的趨勢。不過，近幾年，出生的人更多，孫圪垱村從一戶人家發(fā)展到現(xiàn)在，將近四十號人。尤其有個九品官，還是大不相同。小豕的湯鋪開張后，孫家的名氣傳出，都說是孫圪垱村孫家的湯鋪。
老頭們懶散，不可能一大早去喝湯，也不愿意與漕幫人為伍，都派奴婢拎著大罐子去裝一罐子，一個銅板；小豕為了賺錢，加肉要另外給錢，這點錢寒門老頭還不會在乎，只在乎味道。久而久之，湯鋪有了兩群截然不同的客人，一群虧錢提人氣，一群貢獻(xiàn)利益。還有一些超越寒門的富貴人家，更加不可能到這種地方吃、喝，都派奴婢來拎湯。后來，為了賺更多錢，小豕又在餅里面加入獨門佐料，做出味道獨特的餅，喝湯吃餅成為標(biāo)配。到了這種程度，小豕才真正被人稱為孫掌柜。
孬蛋是官，一妻一妾很正常；小豕想的很明白，把妾扶正做妻，暫時一個老婆足夠，又能生養(yǎng)，至于妾，以后再說。孫家分成三個層次，三對夫妻加老仙、王柔中夫婦、鄭家是一層，老楊家、老陳家是一個層次，其他人家又是一個層次。雖然大家一起干活，一起吃飯，從管事上看分的很清。仍然是麥子管內(nèi)，但遭遇麻煩，管不了孬蛋妻子。
在縣衙，孬蛋是特殊人物。以前是新進(jìn)土包子，自己不惹事，沒人會理睬?，F(xiàn)在是高就低，七品官坐九品位，除了縣令，沒人敢惹。洛陽縣令品級高，權(quán)力大，不會與孬蛋一般見識。孬蛋到底是混市井出身，有一幫江湖朋友，所以沒什么麻煩，公務(wù)清閑。自己不鉆營，不去想升職，也用不著四處活動，去結(jié)交官場朋友，花銷不大，俸祿都存起來不用。
娶了正妻后，更加不同。孬蛋媳婦乳名七娘，大名鄭玙。七娘有兩個兄長，在會稽成家立業(yè)，沒來洛陽。不知道鄭書生什么道理，孩子的名字都是各種玉，小弟的名字叫鄭玚，也是玉。
鄭家在會稽有個村子，七娘與小弟從小在家學(xué)念書，就孬蛋認(rèn)識的那幾個字，在七娘看來就是文盲。按正常的村子，孬蛋是長子，七娘就是長媳，男人在外面做官沒工夫管家，應(yīng)該七娘管家。孫家村不是正常人家，孫石頭管家有其合理性，七娘不可能去爭那個位置，所以要為自己的小家考慮。
結(jié)婚沒幾天，七娘開始給孬蛋灌輸小家的道理，聽的多了，孬蛋也不能無視：
“老仙提過，大家、小家要分而不散。你們鄭家怎么處理？”
七娘講述會稽鄭家的方式，孬蛋感覺跟老仙說的差不多，沒多想就去找老仙，要重塑家族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