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理海商牌照的過程中,遇到了強大的阻力,牙子花錢也沒辦法解決。牙子帶回消息,有司沒有給出具體的說法,到底哪些方面不符合要求;顯然,因為某種原因,有司故意推脫,不給辦理。李始頭痛,找了很多門路,仍舊不明所以。正當(dāng)眾人不知所措之時,一個毫無名氣的南安小商賈登門拜訪。小商賈開門見山,提出條件:
“我可以幫你們解決官府的麻煩,要求只有一個,入股海商隊。你們放心,我不需要你們的信任;你們只需口頭認(rèn)可我的條件,等我拿到牌照,咱們再談。你們一定找了不少門路吧,我可以清楚地告訴你們,你們自己出面,不可能拿到牌照!”
來人底氣十足,唬得李始等目瞪口呆。此時此刻,毫無其它辦法,也只有如此這般,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讓眾人意外的是,幾日之后,小商賈拿著文書來到泉州曉月社。眾人恍然大悟,不用多說什么,一切盡在不言中;看來,南安的規(guī)矩與洛陽大不同。李始等人也想得開,不就是多個股東嗎?對曉月社不會有任何影響。
海船造好之前,海商隊只能做短途生意,一則不浪費牌照,二則可以培養(yǎng)商隊,讓隊員之間有充分的時間相互磨合、適應(yīng),以及相互選擇。
海商隊用小海船到南安外部的小島,接收走私客的私貨,運回港口后,到市舶上稅。貨物按朝廷的規(guī)矩上岸,既為正常貨物,不再是私貨。而后,商隊購買走私客所需要的中國貨物,再送回小島。這種賺差價的方式,利潤很薄,一般的商賈都不情愿做。曉月社沒辦法,只能用這種方式,讓商隊先動起來。
諸事妥當(dāng),李始帶著一支小商隊,搭乘別人家的貨船,從南安到安南。除了了解安南的局勢,李始最主要的目的是找到李家、劉家流放過去的人。幾十年過去,不知道有沒有人活下來。
海船從南安出發(fā),沿海岸線西南行三日,到廣州屯門山補充給養(yǎng);又西行二日至九州石,再穿過雷州與崖州之間,西行三日至武安州的海門鎮(zhèn)。海門鎮(zhèn)是小海港,有河道通安南州治交趾,相距約二百五十里。
到了交趾,商隊暫住,一方面了解本地狀況,一方面打聽李、劉兩家的情況。安南才是真正的蠻夷之地,戶籍人口約六、七萬;都護(hù)府與本地人并不融洽,一言不合,即會拔刀以對。
李始曾聽人說過,垂拱三年(六八七),都護(hù)劉延祐倍增安南俚戶稅賦,俚戶不服,拒絕繳納;劉延祐錯判形勢,暴力鎮(zhèn)壓。于是,李思慎等帶領(lǐng)本地人暴亂,攻破交趾城,殺李延祐。后來,桂州司馬出兵,斬李思慎等,暴亂才得以平息。正是那段時間,劉、李兩家流竄安南,李始不清楚,他們有沒有遭遇亂戰(zhàn)。
大唐戶籍嚴(yán)密,鄉(xiāng)、縣、州、戶部均存有帳冊。李始托牙子到都護(hù)府查詢,輕易找到李、劉兩家,居住在太平縣李劉村;李劉村在交趾城西南,相距不足百里。
安南很不安全,窮人都要結(jié)伴而行,商隊雇傭經(jīng)略軍護(hù)送,沿西道江乘船到太平縣治,又走陸路到李劉村。雙方見面,首先確認(rèn)身份是否正確。其實,僅憑長相以及一股血濃越水的直覺,李始心里已經(jīng)認(rèn)定,找對了地方。雙方激動地說起家族往事,的確都是李懷璧后人;劉德的后人也沒錯。
李、劉兩家的家主與李始同輩,名李思洛與劉憶陽。撇開商隊其他人,三人到靜室單獨交流。僅僅幾句話,三人嚎啕大哭,再也說不下去;哭了好長時間,三人才略微平靜,哽咽著談起各自的往事。
與洛陽相比,安南潮熱雨水多。當(dāng)年,來安南的路上,劉德等人不堪旅途勞累,不幸去世。到安南沒多久,李懷璧也因水土不服而病逝,李始的父親李諫言接掌家族。
安南地廣人稀,不安全,兩家人買了十幾個本地人奴婢,找了一個有溪水的小山谷,安頓下來。
初期的時候,兩家人墾荒種地,借以生存。安南四季常青,即便是冬、春之季,也不缺果腹之物,不存在餓死的可能。最難抵御的還是環(huán)境,蛇蟲、瘴氣,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疾病,很容易奪走生命。
老一輩還是不能適應(yīng)本地生活,都早早離世。李思洛、劉憶陽比李始大七、八歲,流放的時候才十來歲;到了安南,年輕一代很快接受本地人的生活方式、習(xí)慣,看起來,身體很不錯。
李始帶來不少好東西,送給兩家。所謂的好東西,是那些能在這里賣出好價錢的東西。現(xiàn)在的李劉村,大約五六十人,自家人與奴婢各半,溫飽還是沒有問題。加上這些東西的補貼,村子的實力能上一個臺階。
幾天之后,三人重新聚會,談?wù)撘院蟮拇蛩?。以李始及洛陽劉家的身家來講,將這批人全部帶回去,也不是什么難題;問題是,如何安排,才有利于家族的繁衍與發(fā)展。三人最后說定,帶五六個孩童回去,分別到洛陽、南安生活,其余人全部留在安南發(fā)展。想在安南做生意,這幾十號人還真不足夠。
李始安排好諸多事務(wù),自己先回洛陽。李始早已將以后做什么、怎么做,想得很清楚,絕對不可能親自參與那些搏命賺錢的生意,背后的那些股東同樣不會去做。只有一些在洛陽、長安混得不如意的子侄,才會走這條路,其中包括安南李、劉兩家。
商量家族安排之前,李思洛、劉憶陽私下不知道商量過好多次,現(xiàn)在回洛陽,自己這一代及下一代,基本上都會變成吃閑飯、無法做事之人。與其回去遭人嫌,不如留在安南打拼;來日打下一片自己的新天地,想怎么做都不難抉擇。
按李始的謀劃,曉月社提供足夠多的資源,兩人需要將送來的貨物,沿著安南通天竺道賣出去。這是要用命才能填出的商道,而為了自家后輩,兩人情愿背負(fù)這種危險;兩家人的后輩子侄,同樣不乏勇氣。此前,沒有曉月社的資源,兩家人都有過類似的謀劃,準(zhǔn)備積攢一些家底,重操祖業(yè)。
兩人不敢貪大,先將走商的目的地定在古涌步(云南河口瑤族自治縣以西),沿西道江西行,距離太平約一千五百里。古涌步又名賈勇步,再向西行,都是崎嶇山路,需馬馱人扛才能通過。商道大多如此,真正能走通全程的商隊少之又少,大部分商隊僅僅行走部分路段,而貨物以接力運送的方式,走過千山萬水,到達(dá)遙遠(yuǎn)不可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