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佐文茫然地站立著,他沒有想到,穿越來到這里,遇上的頭一件難事竟然是被人逼討酒錢。
這也就算了,還要一個弱女子典當(dāng)發(fā)簪來替他結(jié)還酒錢。
這種羞愧,是他連續(xù)撲街五本小說都體會不來的。
“等等!”他想大喝一聲,阻止小月把簪子遞給牛二。
話在喉頭,如鯁在咽,吐又吐不出來,咽又咽不下去。
一分錢憋倒英雄漢,他這個前世的撲街寫手,這輩子又是穿越奪舍的落魄書生,他身無分文。
謝佐文沒能喊出來!
眼下這個落魄書生的身份還不如前世,前世的他是個撲街寫手,好歹有份工作,在超市里做理貨員,工資不高,也不至于挨餓受凍。
謝佐文的酒錢欠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牛二的心中盤算是借著向謝佐文討要酒錢,來謝佐文家看小月的,并非真的就討回酒錢。
小月把自己發(fā)髻上的簪子拿下來遞給牛二,讓牛二有些手足無措,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決定還是不接:“小月,我們掌柜說了,佐文哥的酒錢可以緩些時日再給。簪子你先收起來吧!”
正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債務(wù)危機的謝佐文一聽牛二管他叫“佐文哥”,心中的羞愧立刻被升起的怒火焚燒殆盡,心想既然你掌柜說酒錢可以緩一緩,為什么剛才逼得我這么緊,說不定書生落河也是被你逼著跳河的,控制不住火氣的他大聲說道:“牛二,你少在這里假惺惺,要不是你逼著討要酒錢,我也不會跳河。小月,你是沒看見他對我多兇狠??!”
謝佐文雖然不知道牛二的盤算,可傻子都看出來他對小月有心思。
小月白了一眼謝佐文,沒有搭他的話茬,繼續(xù)跟牛二說:“牛二哥,還是勞煩你一趟吧。欠債還錢,是天經(jīng)地義的?!?p> 牛二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接過了小月手里的簪子,說道:“小月,我拿去典當(dāng),算完酒錢,有富余的銀兩再把還給你。”
“有勞你了,牛二哥?!毙≡轮x過牛二,轉(zhuǎn)頭看向落湯雞一般的謝佐文,“兄長,進屋去換身衣服吧?!?p> 謝佐文還想阻攔牛二拿走簪子,內(nèi)心卻毫無底氣,牛二狠狠瞪了他幾眼,轉(zhuǎn)身朝巷子外面走去。
謝佐文無奈地進了屋,沒一會兒,又轉(zhuǎn)了出來,開口問站立在屋外的小月:“哎……那個,小月啊,你知道我的衣服放在哪里了嗎?”
小月嘆了口氣,搖著頭走進了屋里,片刻過后,手上抱著衣服走出門來,向謝佐文說道:“兄長,衣服?!?p> 謝佐文進屋換好衣服再次出來,小月依舊站立在屋外,見兄長出來了,上前一步說:“兄長,午間的時候,萬卷刻坊的劉掌柜來尋你,請你過去做些謄抄的事情,旁的人是一個月一兩銀子的薪酬,你是秀才,有功名在身,就比旁人多一些,是一兩二錢銀子的薪酬?!?p> 謝佐文一聽,謄抄不就是碼字嗎?這事兒自己在行啊,于是向小月問清了萬卷刻坊的所在,徑直就奔去了。
望著兄長離去的背影,小月輕嘆一口氣,轉(zhuǎn)身回了屋。
來到巷子口,謝佐文看了眼旁邊那座深宅大院,按照小月指點的路徑,一路上又問了幾個路人,終于來到一處偏僻的街頭。
一圈籬笆墻立在街邊,圈出了一個方形的地界,里面錯落著一些房屋。
謝佐文沿著籬笆墻走去,看到一座門楣,走近一看,上面掛著一個牌匾,上書四個大字“萬卷刻坊”,盡管是繁體字,還是認(rèn)識的。
來到籬笆墻里面,三三兩兩的人都在各自忙活著,他邊看邊走,也看不懂那些人在做什么。
前面有個大叔,手捧著一個黃銅水煙壺,坐在大石塊上,毫無顧忌地吞云吐霧。
謝佐文上前詢問,說明來意,被煙霧嗆了幾口,咳嗽不止。
巧了,原來這個大叔,正是劉掌柜。
他抽著煙,透過煙霧,把個謝佐文從頭到腳看了個遍,說道:“佐文啊,想通啦?你們這些讀書人吶,就是喜歡擺那些個酸臭的架子。我們刻印些演義小說怎么了?你還瞧不上啦?沒錢買米,你還得上我這兒來!”
謝佐文聽了以后一頭霧水,聽劉掌柜的意思,像是之前來請過他,然后他自恃清高,不愿意在刻坊里做謄抄的活兒。
不過他注意到,剛才劉掌柜提到了“演義小說”,作為一個撲街寫手,對這個詞有著特殊的敏感。
他不由帶些驚異地問:“劉掌柜,你說我們是刻印演義小說嗎?”
劉掌柜猛抽一口煙,噴了謝佐文一臉,說道:“你最近酗酒成性,看來真是醉糊涂了。”
謝佐文當(dāng)然沒有醉糊涂,他忽然意識到,他還沒搞清楚此時此地,到底是何時何地,他的內(nèi)心忽然出現(xiàn)一個巨大的問號:“我穿越到什么地方了?”
想到這里,他順嘴就問了出來:“現(xiàn)在是什么朝代?這是什么地方?”
“咳……咳……咳……”劉掌柜一口煙沒吐出來,嗆了個人仰馬翻。他站起身子,用水煙壺敲打了一下謝佐文的腦門子,“你小子是真的醉糊涂啦?怎么盡說胡話?”
謝佐文卻依然一臉嚴(yán)肅地問:“劉掌柜,你告訴我,現(xiàn)在是什么朝代?這里是什么方?”
劉掌柜看他一本正經(jīng)地問話,不像是胡言亂語,也正色道:“當(dāng)朝是大明,今日是萬歷二十三年八月九日,此地是江南省平江府杏花塢南石皮弄的萬卷刻坊,我便是掌柜劉有丁?!?p> 根據(jù)劉掌柜提供的信息,謝佐文把自己知道的,明朝萬歷年間的一些歷史知識和民間傳說,在腦子里匆匆過了一遍。
“佐文……謝佐文!”劉掌柜發(fā)現(xiàn)謝佐文面無表情地傻站著,大聲喊他名字。嘴上喊著,心里泛起一陣擔(dān)心,擔(dān)心這書生是不是真的醉糊涂了,雇他來謄抄,會不會雇了個傻子。
“哦,劉掌柜,你是在叫我嗎?”謝佐文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面,被劉掌柜大聲一喊,才回過神來,匆忙應(yīng)答。
劉掌柜一看,心里的擔(dān)心又加重了一分。
可既然人來了,就讓他先做些時日再說吧。
劉掌柜托著水煙壺,把謝佐文領(lǐng)到了謄錄房,推開門走進去,屋內(nèi)四周排滿了書架,中間擺放著八張桌子,六個年齡大小不一,俱是書生模樣的人,在伏案書寫。
為首的一個青衣老者見劉掌柜進來,起身相迎。
劉掌柜給他們簡單介紹了一翻,就把謝佐文打發(fā)給了青衣老者,自顧自地出去抽水煙了。
老者叫王民表,秀才出身,是萬卷刻坊謄錄房管事,手底下算上新來的謝佐文有六個人。
王管事對謝佐文的態(tài)度很是親和,一來畢竟年長,二來謝佐文也是秀才出生,不像其余五人,年紀(jì)不小,還是童生。
他被王管事安排在了最靠邊的一張桌子上,筆墨紙硯一應(yīng)俱全。
當(dāng)他看見那支毛筆的時候,腦子一下嗡嗡了起來,心說這下完犢子了,這是明朝,謄抄是要用毛筆寫字的,自己的思維還停留在敲擊鍵盤的時代,先前聽小月說劉掌柜請他做謄抄時,才會不假思索地答應(yīng)。
王管事從書架上拿了一本冊子遞給他,讓他把冊子上的內(nèi)容用臺閣體(楷書的一種,明朝科舉專用字體)謄錄下來。
謝佐文接過冊子的手已經(jīng)有些顫抖了,等他把冊子翻開后,就不再顫抖了,而是徹底僵硬了。
冊子里面那些龍飛鳳舞的天書文字,超出了他對繁體字的認(rèn)知。
謝佐文的字在現(xiàn)代社會里面也只能算作工整,而且是硬筆,眼下是要他用毛筆謄寫,這可如何是好?
老皮河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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