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要她如何能安心
后院內(nèi)的書房中。
虞錦與穆之恒對立而坐,身側(cè)的人皆數(shù)屏退。
兩人靜默著,無人先出聲打破寂靜。
良久,穆之恒手指扣住白瓷茶杯,抬眸看虞錦,語氣沉沉:“說吧,到底是什么事,搞得這么神神秘秘的?!?p> 虞錦眉眼斂起了笑意,換了副嚴(yán)肅的神色:“此事事關(guān)重大,我也是在心中思忖許久才決定要來找阿兄說的?!?p> 說到此處,她話語頓了頓,打量了眼對面穆之恒的神色,見他唇線抿著,在等著她的后話。
“接下來要說的話,還請阿兄先對所有人保密,此事你知我知,等到時機(jī)成熟,我自會向外祖父和舅舅陳述?!?p> 她收了眸光,又繼續(xù)說下去:“此番阿兄去軍中想必是增長了不少閱歷和本事吧,那定也結(jié)交到不少良師益友吧?”
“如果阿錦沒猜錯的話,阿兄與三皇子私教應(yīng)當(dāng)不會差到什么地步,甚至可以說是至交好友?!?p> 虞錦說完,抬眸對上他的眼睛。
只見他眸光閃了下,眼中劃過一絲訝異。雖然很快壓了下去,但還是被虞錦捕捉到了。
虞錦勾起唇角,語氣篤定:“我說的一字不差吧?!?p> 對面的人啞然,不知如何答她這句話,只是眸光怔怔地鎖定在她身上,投來了不少打量的意味。
虞錦倒也不懼這打量的目光。
如今的自己與過去的自己有些許行事作風(fēng)上的差距,也能理解,畢竟人都是會長大的。而她,這么幾年了,也自然會成長變化,沒什么好值得疑惑的。
只要她自己不說,就永遠(yuǎn)不會有人知道她已然歷經(jīng)一世。
虞錦坦然自若,安靜地等著他的回復(fù)。
片刻后,穆之恒神色如常,看著虞錦應(yīng)了聲:“嗯?!?p> “過命的交情,哪會比那些狐朋狗友酒肉之交差呢?!?p> 說到此處,穆之恒頗為感慨。
從前他還未從軍時,在這京城也有不少交好的朋友,只不過那其中有多少人是沖著他身后的穆家而來的就不得而知了。
到后來,去了軍營之中,那里的人可不管你是誰,你是哪里來的,拳頭和武力才是王道。
而自己,也在那里領(lǐng)悟到了,拋開身份還能在生死關(guān)頭撈你一把的,那定然能夠值得交好的。
而他和三皇子之間......
生死之交,也不過是如此。
“生死之交,生死之交嗎?”虞錦重復(fù)默念著這句話,爾后頷首應(yīng):“阿錦懂了?!?p> “既然如此,那阿錦也少了顧慮。”
穆之恒手指一僵,問她:“什么顧慮?”
此番回京,怎么覺著小妹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樣了?至于到底是什么不一樣的,他一時半會也說不上來。
現(xiàn)在,她跟是坐在這里同自己說著這些很格格不入的話題。
虞錦理了理自己的思路,終于才開口說:“阿兄,你覺著,如果現(xiàn)在東宮那個位置換個人來坐怎么樣?”
她此話一出,穆之恒原本端茶的手抖了一下,慌亂之中茶水盡數(shù)灑了出來。
虞錦急忙伸手,將巾帕遞了過去,幫忙擦拭著。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穆之恒穩(wěn)了穩(wěn)身形,坐得板正,目光直直地落在虞錦身上,審視了一番,又繼續(xù)說:“這樣的話以后還是不要亂說了,避免招來禍端。”
“沒有亂說!”虞錦語氣十分果決,一點也不像是說笑:“阿兄,我是認(rèn)真的。”
穆之恒手搭在桌上,看著眼前語氣平淡地說出來這樣話的小姑娘,心里多了很多想不通之處。
誰家還沒及笄的小姑娘上來就跟人說要換掉太子,語氣還這般跟平常吃飯喝茶一個樣?
所以,他不在京城的這些年,她到底都經(jīng)歷了些什么?虞家讓她做了什么?
穆之恒想著,手指不由攥緊,定神看她,看了又看,心下糾結(jié)。
最終,才讓情緒穩(wěn)定下來,狀似平和地說:“這可不是說著玩的,小姑娘家家的,這種事情你不應(yīng)該摻和進(jìn)來?!?p> 虞錦自然是知道穆之恒怎么想的,但是都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她還能如同尋常的官宦世家姑娘一般嗎?
答案是否定的。
除非穆家倒了,除非自己跟穆家沒有任何關(guān)系。不然的話,她就永遠(yuǎn)做不了平凡的姑娘。
她低低嘆了口氣,微仰著頭看他:“阿兄,我長大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和什么都不知道?!?p> 說完,她捻著手指從茶杯中蘸了茶水,點在桌上劃了幾下,接著道:“阿兄以為,事到如今穆家,還有你我都能獨善其身嗎?”
“不可能了,阿兄。”最后這一句,虞錦說得悲涼。
自從虞翰起了要把自己送進(jìn)東宮的心思那一天起,她虞錦就不止是虞錦這個人,而是一整個穆家以及穆家的人脈關(guān)系。
她手指在桌面劃出的圈,代表著穆家,穆之恒,她自己,還有東宮。
“阿兄且看,如今,你和穆家都已經(jīng)是諸位皇子勢力勢必會考慮拉攏的對象,而我,能夠關(guān)聯(lián)到你和穆家,所以他們會先考慮從我這里入手?!?p> “只要娶了我,那穆家自然不可能不站隊。如此一來,你手里的軍權(quán),穆家的人脈和話語權(quán),豈不就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虞錦一點點分析著,又在邊上劃了個圈,說道:“這是三皇子,我認(rèn)為是最有能力和資本與那位一爭的人選?!?p> “首先,你這里一定會作為他的左膀右臂的,而陸家也自然不會轉(zhuǎn)投他人。那么,與那位相比,可就能算作是旗鼓相當(dāng)了?!?p> 穆之恒看得認(rèn)真,聽到這里時眸中已然多了些許震驚。
他點著頭,附和著:“確實,按照你這個說法,也沒錯?!?p> 話鋒一轉(zhuǎn),他又說:“但是,你忘了,現(xiàn)在的東宮可是備受帝王寵愛,而說三皇子則是好比一根刺一般,是扎在帝王心尖的。”
當(dāng)年沈家一案牽扯甚廣,貴妃死,沈家滅,可還留了個三皇子。如今,這位三皇子還立了軍功,身披無數(shù)戰(zhàn)績。
如今的三皇子,哦不,應(yīng)該稱之為晉王了。封了王位,身后又有百姓和兵權(quán)的支持,這般之于那善于猜忌的帝王不過是眼中的威脅,是不得不忌憚的存在。
虞錦自然知道這一點。
如果不是這樣,上輩子的自己又怎能幫著太子謀劃了那么多事?沒想到最終卻換來的是過河拆橋。
重來一世,她當(dāng)然是要利用這么些東西扳倒太子。
報復(fù)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一點點奪走他最看重的東西,而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卻無能為力。
虞錦又在旁邊畫了個圈,繼而道:“這個呢,就代表著丞相周以洺。”
穆之恒不解地看著她,不明白她此時提到周以洺的用意何在。
她也不著急,不徐不疾地解釋著:“想必阿兄也知道前幾日在朝堂之上發(fā)生的事了吧?!?p> “嗯,自然?!蹦轮泐h首應(yīng)聲,“可是,這二者間有何關(guān)系?”
“當(dāng)然有關(guān)系了?!?p> 虞錦唇角揚起,似乎已經(jīng)看見了不久的將來自己大仇得報。
她語氣輕快了幾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周以洺目前更多的是傾向晉王的,就算不會明確站隊投誠,但只要他還是丞相一日,就不會允許有人陷害晉王?!?p> “你怎么確定?”
穆之恒眉頭一下蹙起,心下覺著虞錦此言也不無道理,但該追問的依舊還是要追問。
“當(dāng)然是專門研究過周相爺?shù)目?。”虞錦笑了起來,眉梢揚起,嘴角也彎出了個好看的弧度。
她可沒有說假話,還真的是專門去對周以洺做過調(diào)查,把他的底細(xì)都查了個遍。
如此,也不能不知道丞相“尊賢愛才,以民為先,以江山社稷為重”這一優(yōu)良品性了。
穆之恒有些無奈地?fù)u頭,抬手在她額頭上點了點,輕嗔了句:“你啊你,凈瞎說?!?p> “我可不是瞎說的,阿兄不信就等著瞧。”
虞錦伸手拍開了他的手,捂著額頭又接著說:“要不了多久,晉王就會去找周相爺尋求合作,到時候阿兄你可以去問問晉王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她一說完,穆之恒神情凝固,忽而變得嚴(yán)肅起來。
虞錦說得話跟他所知道的信息幾乎都一一對上了,而晉王也已經(jīng)開始著手拉攏周以洺了。
而這些,都是晉王和其親信前不久才商議下來的,自己也在場,當(dāng)然清楚這件事到底有多保密。
而如今,卻讓一個閨中小姑娘說中了。如果沒有被泄密,那就只能說是這個小姑娘智謀過人了。
穆之恒想了想,最終只能說出一句:“這件事別對別人說起,之后的事,我會來做,你一個姑娘家安心玩就是了?!?p> 他著實想不到,當(dāng)年還跟在他身后哭鼻子的小丫頭現(xiàn)在心里要裝這么些事情。
如果不是母親早逝,父親又偏心繼母和家中庶女,她一個小姑娘怎么會要去為自己為外祖家謀劃這么多?
除了心疼,他當(dāng)下確實是找不到其他的心情可以應(yīng)景了。
虞錦搖頭:“不,阿兄,我哪能安心吶?!?p> 她要是能安心,就不會徹夜難眠,又無數(shù)次從噩夢中驚醒。
她要是能安心,也不會在夢中看自己一遍又一遍死去。
她要是能安心,也不會一次又一次夢到為她慘死的眾多親人,還有無辜將士。
這要她如何能安心?
太子一日不倒,她的心便一日不能安。
穆之恒也不知如何勸說,只是抿直了唇線,心無由來地抽痛。
以后,他就算死,也要好好護(hù)著阿錦。
聽風(fēng)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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