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真似乎并沒有在意。他迎著燦爛陽光、瞇起了眼睛,而后微微低下頭輕聲說道:“難道見到朋友的時候,不是應該首先微笑么?只有對于敵人……第一反應才應當是警惕吧?!?p> 北川晴明一時無語。
他說得……似乎很有道理。雖然聽起來傻傻的,然而的確是她想要的那個答案。
她發(fā)現(xiàn),李真似乎的確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他變得更加開朗、更加從容、更加幽默了——而這似乎也是自信的某種表現(xiàn)形式。
這樣的他,和第一次見到的他,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
她又想起昨夜的情景來,猶豫了很久,才將那個問題問出口:“昨天晚上,你……知不知道你的對手是誰?”
然而李真卻并未立即答話,而是用手在她的后背拍了拍:“準備好,咱們要降落了?!?p> 于是北川轉(zhuǎn)頭向下看去——不遠處,一條細細的公路拐過了山腳,正通向這邊。
他們的運氣相當好。只在寒風中等待了五分鐘,便有一輛向平陽運水果的貨車經(jīng)過。雖然司機對于兩人的打扮感到挺奇怪,但還是讓他們上了車——只是得坐在后斗里。因為駕駛室當中,已經(jīng)坐滿了打算去城區(qū)采購的司機一家人。
好心的司機還給了兩人一件厚厚的綠色軍大衣,于是他們兩個最終擠到了一堆蘋果筐之后,縮在大衣里……總算擋住了初冬清晨的寒風。
也是直到汽車再次上路、兩邊延綿的丘陵飛快向后掠去的時候,一直若有所思的李真才再次開口說話:“想一想,真是不可思議?!?p> “嗯?”
“從前天晚上遇到到你,到今天早上,不過兩天而已?!?p> 北川微微愣了愣,然后點點頭:“嗯。”
“昨天晚上你沒來之前,我躺在那里,想了很多事情?!崩钫鎳@了口氣,目光沒有焦點地看著遠方,“也許都是命運呢?“
北川側(cè)臉看了看他,然后將大衣的毛領(lǐng)拉到耳邊,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一開始其實我很怕的。你想,原本是一個普通人,忽然身上發(fā)生了這樣的事。然后家啊,學校啊,爸媽啊,朋友啊什么的,統(tǒng)統(tǒng)不見了。感覺像世界末日一樣??傆腥苏f被世界遺棄……其實就是這樣的感覺吧?!彼戳吮贝ㄒ谎郏缓筇痤^來看著還不是那么刺眼的朝陽,臉上露出惆悵似的表情來?!斑€好后來遇到了很多好心人,讓我總覺得天無絕人之路,慢慢安定下來……最后又遇到了你。一下子就知道了一個很陌生、看起來又很可怕的世界?!?p> “其實那時候我也很害怕的。忽然知道又那么多人可以變得像怪物一樣厲害,又知道自己甚至和那些人都是與眾不同的……我很想一直躲在人群里,找到我爸媽,然后繼續(xù)像以前那樣生活下去。可是昨天晚上……又遇到了那么多事?!?p> 北川低聲說道:“就是命運吧?!?p> “是啊,是命運吧?!崩钫嫖⑿ζ饋恚坝袀€我挺喜歡的人說過,人生,就是不停地戰(zhàn)斗。所以昨天晚上……我就去戰(zhàn)斗了?!?p> 他抬起頭來,哈了一聲:“沒想到竟然沒有死。還勉強算是打贏了。雖然有些像是在作弊,然而……”
他認真地看著北川凍的通紅的臉蛋兒:“我發(fā)現(xiàn),好像他們也不是那樣可怕的。原來他們和我一樣,會害怕,會流血,會逃跑,會……被打敗。”
“所以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那么怕了。也許像你說得那樣,這就是命運。然而想一想,如果我一定要擁有這樣的命運……是不是也很奇妙,也很獨特?”
北川看了看他認真的表情,在心里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原來是這個樣子……自己在知道了自己的與眾不同之后也是同樣的反應。然而到后來的適應、平靜,期間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兩次協(xié)同任務,花了兩年。
然而他只用了兩天。
于是她略帶戲謔地問:“話說,你以前真的像你昨天說的那樣,是個好學生?而不是天天打架的?”
李真笑了起來:“你以為當好學生很容易???也需要耐得住寂寞的毅力和堅韌的決心好嗎!”
聽到寂寞這個詞的時候,北川的臉上略微暗了暗。然后她轉(zhuǎn)開了話題:“話說……剛才你說自己算是作弊了,是怎么回事?”
李真撓了撓頭:“那個啊……山洞里有一副骷髏,你看到了嗎?”
北川搖搖頭:“沒讓我們進去……只隱約聽到說,名字叫亞當什么的。”
“他叫亞當啊……”李真重復了一遍,然后裹緊了大衣。“就是那個東西。好奇怪的,我在山洞里碰到它……然后像是被鬼上身了……不對,應該像是大力水手吃了菠菜和興奮劑……可能還得加上點迷【咦】幻藥的感覺,一下子就嗨起來了啊……”
然后他就把昨晚發(fā)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北川詳詳細細地聽了,然后也皺起眉,搖搖頭:“真的好奇怪……從沒聽說過這樣的事?!?p> 然后兩個人略微沉默了一陣子,不約而同地緊了緊衣服,又往蘋果簍上靠了靠。
北川看了看他,又盯著天邊的朝霞想了一會,終于開口,低聲說道:“有件事情,我得告訴你?!?p> 這是挺鄭重的語氣神色,因此李振點點頭:“嗯。”
“昨天晚上,我見到張可松了。”
李真沉默了一會。然后笑起來:“來的時候?你又不知道她長什么樣子?!?p> 北川看著他:“是你在山上的時候。她就在我旁邊。我認出是你,不小心說了你的名字。只被她聽到了?!?p> 然后她看到李真像是被人施了個定身咒。他怔怔地望著她,從嘴里呼連綿不絕的白氣,過了很久,才用夢噫般的聲音說道:“你是說……”
“她也是能力者?!北贝ㄝp聲說。
李真如夢初醒地直起身子,像一只尋找獵物的猛獸,往兩邊看去:“她在哪?她跟你一起來了?在哪?”
北川搖搖頭:“我是自己來的。但是她幫我找到的你。不然你以為怎么會這樣巧?她爸爸……原來是特務府的一個處長。先前你落下了根羽毛,被人家撿到了。我們讓她爸爸弄來了那根羽毛,說是張可松要試試能不能找到逃掉的你……然后她就只告訴了我?!?p> 于是李真重新靠回水果筐上,喃喃自語:“怎么可能……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