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民的病情好了七八分,已經(jīng)無礙了。疫民自發(fā)下跪向冼神醫(yī)磕頭道謝,并求問神醫(yī)名號回家供奉長生牌位。冼神醫(yī)撫著胡子,笑瞇瞇地讓眾人散了,牌位之事堅決不受。張知府見冼神醫(yī)并非假意謙讓,出來為神醫(yī)解圍,眾人這才慢慢離去。
張知府帶著眾衙役又向冼神醫(yī)道謝幾番,冼神醫(yī)難得露出了些笑容。
張知府說道:“已在城中酒家備下了筵席,還請各位真人移步城內(nèi)痛飲一番。此次多虧有真人出手相救?!?p> 斜陽西下,嘈雜盡去,銀羽衛(wèi)整齊列隊在止戈身后,衙役們也老老實實列隊在一旁,沒了平日懶散的模樣。洛玉湮仿佛早就知道結(jié)果,淺笑入眸波瀾不驚,最高興的當屬小藥童,用沙璃的話說,一點兇蛇的尊嚴都沒有。
沙璃掐著小藥童粉嫩的臉蛋:“好了好了,消停一會,等會吃大餐?!?p> 小藥童聽到有好吃的,頓時眼睛發(fā)亮:“有什么好吃的?”
“這得問知府啦。”
小藥童背著竹簍,蹦蹦跳跳跑到冼神醫(yī)身旁,冼神醫(yī)揉揉他腦袋。
冼神醫(yī)客氣說道:“老夫四海為家,習慣了粗茶淡飯,宴請就不必了?!?p> 張知府怔愣:“神醫(yī)真人,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都是白塢城當?shù)孛〕?,不如在城中休息一段時日,也可領(lǐng)略一下風土人情。”
“不必客氣。”冼神醫(yī)說道,“我本來就是個云游散人,不習慣這些場面的事情,準備即刻就走。”
小藥童聽到好吃的沒了,噘著嘴。沙璃也沒想到冼神醫(yī)如此著急。
“神醫(yī)可是還有要緊事?”沙璃問道。洛玉湮等人也一并走了過來。
冼神醫(yī)哈哈大笑:“天為被地為席,世間病痛便是我的要緊之事。走了。”
冼神醫(yī)走得瀟灑,小藥童有些依依不舍,沙璃脫口而出:“等等!”
沙璃快跑幾步追上小藥童,在袖子中掏了半天拿出一小包油氈紙包裹的甜糕放在了小藥童手里。小藥童滿眼驚喜,偷偷瞄著冼神醫(yī),生怕冼神醫(yī)不讓他拿著。
冼神醫(yī)嘆口氣:“喂了你那么多靈丹妙藥,居然被幾塊糕點收買了。還不謝謝人家。”
小藥童露出大大的笑容,張開手抱著沙璃的腰,小臉蛋蹭著沙璃說道:“謝謝沙璃姐姐?!?p> 沙璃被他弄得癢癢,趕緊掙脫出來。小藥童小心翼翼把吃的收好,又跑回來抱了沙璃一下才回到冼神醫(yī)身邊。
“神醫(yī),別忘了還欠個情人?!币恢蔽撮_口的洛玉湮忽然說道。
冼神醫(yī)的聲音傳來:“老夫不會欠山門人情的,有需要盡管找老夫?!?p> 轉(zhuǎn)眼間,冼神醫(yī)與小藥童的身影便遠去。沙璃吃驚地盯著洛玉湮,又回望冼神醫(yī)背影,她完全不知道冼神醫(yī)什么時候看破了他們的身份。
“怎么回事?”沙璃問道。南淵和樓清霄攤手,同樣表示不知。
洛玉湮淡淡說道:“他早就懷疑我們身份了,你出招應(yīng)對長生門,止戈調(diào)遣銀羽衛(wèi),這些細節(jié)足以讓他分辨出來了?!?p> “一副扮豬吃老虎的樣子,現(xiàn)在連老人家都愛玩這一套了?!鄙沉ЧΦ?,“可惜,我們只知道他的姓,不知名不知身份不知住處,這個人情可不好討嘍。”
洛玉湮慢悠悠說道:“誰說不知道的?”
“嗯?你認識?”
“你也認識?!甭逵皲无D(zhuǎn)身往城中走去,沙璃連忙追在身后。洛玉湮見她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忍俊不禁。
“想知道?”洛玉湮側(cè)著頭。
沙璃和樓清霄點頭。
“還記得藥大公子藥酌嗎?”洛玉湮點破,“冼神醫(yī)就是他爹,被稱為毒王的藥冼尊者?!?p> “啥?!”“什么?!”
沙璃直指冼神醫(yī)遠去的方向,半天才憋出一句話:“藥大公子他爹??!”
樓清霄一拍腦門:“我說的嘛!這么精湛的控火術(shù),還有那古鼎!長生堂是自找苦吃。”
“哪是自找苦吃啊,分明就是踢鐵板上了,斷了腳只能怪他們太囂張?!鄙沉Ц锌羰撬麄冎蕾襻t(yī)就是毒王,借他們幾個膽子也不敢這般放肆。
樓清霄跟著笑了起來:“毒王云游四海,很少有人知道他真面目,加上故意隱藏身份,也難怪誰都沒有認出來?!?p> 待銀羽衛(wèi)離去,止戈才追上來,一行人結(jié)伴向白塢城中走去。
馬蹄聲由遠及近,對此十分敏感的止戈望向北面,一名銀羽衛(wèi)裝束的小兵策馬而來。距止戈十步之外下馬,雙手遞呈一份密奏。止戈眉頭不自覺微蹙,接過密奏草草閱讀過后,眉頭才舒展開來。
“有急奏?”洛玉湮問道。
止戈把密奏放回下屬手上,說道:“不是什么大事,壁關(guān)道有蕃人作亂,皇上怕時局不穩(wěn)希望銀羽衛(wèi)助一臂之力,速戰(zhàn)速決?!?p> “由此北上最多10天路程就能到?!睒乔逑稣f道。
止戈略微思忖,對其余人說道:“皇命在身,止戈要先走一步了?!?p> 洛玉湮問沙璃與南淵:“你們還想多玩兒一陣嗎?”
“龍美人?”沙璃看向南淵。
南淵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還是讓洛玉湮拿主意,洛玉湮決定跟隨止戈北上。張知府本想借著飯局攀個交情,誰知也要立刻啟程,一時間有些失落。止戈聽到洛玉湮的答復(fù)不由得松了口氣,就連他自己也沒發(fā)覺這點小情緒。
五人就此辭別張知府,張知府帶著手下一拜再拜,直到五人身影消失在目光中,才肯回城。
一名衙役伸著脖子,似乎還有些戀戀不舍。張知府咳嗽一聲,嚇得衙役趕緊縮起脖子,眼神還不死心往外飄。
“人都走了,別看了?!睆堉彩菬o奈。
衙役小聲問:“大人,他們到底是什么人?還有……我有點……嗯,想?yún)④姟毖靡弁得橹鴱堉嫔?p> 張知府嘆氣:“他們都是都城中的貴人。其中最沉默的那位少年,就是當今的護國大將軍止戈,方才那些勁裝護衛(wèi)應(yīng)該就是傳說中的銀羽衛(wèi)了?!?p> “止戈將軍?!銀羽衛(wèi)?!”周圍衙役頓時驚呼不已。夾雜著“少年英雄”“器宇軒昂”“銀羽神衛(wèi)”等贊賞之詞,方才那位小衙役差點脫口而出“夢中情人”。
“行了行了,人都走了,該回去當差了。”張知府說道,“有些人的經(jīng)歷與機遇是可望而不可求的。”
一名衙役調(diào)笑道:“要是我有那么厲害,一定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再找三五美女給我捶背捏肩……”
“瞧你那出息!”另外一人笑著推了一把。
困擾在所有人心中的疫情總算結(jié)束了,張知府也由著他們調(diào)笑胡鬧,如果自己回到年輕的時候,或許也想?yún)④?。時局動蕩下,總是做著僥幸的功名夢。
“我老嘍,你們誰要參軍趕緊去遞軍籍,掙個功名別忘了咱白塢城一方水土。”張知府笑道。
夕陽中白塢城城門大開,恢復(fù)了往日的繁榮與生機,張知府帶著眾衙役走在回城的路上,身后的殘影斑駁。
與此同時,北上的幾人聽著整齊沉穩(wěn)的腳步聲,在夜色中匆匆趕路。直至深夜方才停下步伐,沒有火堆,沒有光亮,如同蟄伏的野獸靜默在山林之間。
銀羽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行軍方式,赤衛(wèi)偶爾會叫苦,但也老老實實聽從止戈命令,不曾拖銀羽衛(wèi)后腿。
夜深人靜,除了值夜勤的士兵,其他人安然入睡,洛玉湮打坐修煉,樓清霄躺在馬車中熟睡,南淵回到沙璃丹田處休養(yǎng)生息,就剩下百無聊賴的沙璃。
沙璃躡手躡腳走出馬車,使了個粗淺的隱身咒,往營外走去。
南淵的聲音猝不及防地在心中響起:“作死都是這么開始的。”
“閉嘴!”沙璃無語,“睡不著溜達溜達不行啊?!?p> 南淵哼哼:“用不用本尊好心陪你走走?”
“謝謝,您老還是趕緊睡吧,您這個年紀容易長皺紋的?!?p> “……”南淵翻個身不理沙璃了。
“長公主?”
沙璃一驚,回頭一看,止戈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自己身后。沙璃撫著胸口順氣:“下次再突然出現(xiàn),提前告訴一下,我一緊張容易把龍美人扔出來?!?p> “……”止戈滿頭問號。
“……”南淵默默自己出來了。
止戈目光猶疑,問道:“這是準備……”
南淵憤憤不平:“跟我沒關(guān)!我休息呢,被她吵醒了,還要把我扔出去!枉我曾是名震修者界的尊者,居然被一個小丫頭這么對待!”
“您老消消氣,生氣也容易長皺紋。”沙璃說道。
“本尊連肉身都沒有,長個哪門子皺紋???!”南淵欲哭無淚。
沙璃看著身穿鎧甲的止戈,問道:“要去執(zhí)行任務(wù)?”
“值夜勤?!敝垢暾f道,“將士們勞頓,我在營地外探查一下。”
“我睡不著,就出來透透氣。”
“那便一起走走吧。”止戈說道。
止戈話少,此時更不知該說些什么,習慣了一個人習武生活,習慣了領(lǐng)兵戰(zhàn)沙場,習慣了殺伐鮮血,忽然身邊多了一群算得上朋友的人反而有些無所適從。
渴望能與之談天說地,開口卻不知說什么,渴望能傾訴積在心底的喜怒哀樂,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聽著沙璃與南淵一路拌嘴,止戈跟隨在一旁,忽然覺得現(xiàn)在這樣也不錯。
“止戈!止戈!”
“什么?”止戈從思緒中跳出,看著沙璃。
“止戈,你有沒有想過將來?”沙璃問道。
“將來么……”
君夜空
沒事閑聊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