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廣州夜晚冷而寂寞。在行人已經(jīng)稀稀落落的街頭有長長的風吹過,給人感覺如同六七月份的澳洲一般。楊志低頭從大道轉(zhuǎn)入小巷,原本已經(jīng)稀稀落落的車和行人已經(jīng)少得接近沒有。
抬頭看一眼,天上的皓月被樹葉擋得支離破碎,楊志平心靜氣地感覺周圍的氣息,那個身影藏匿得非常巧妙,楊志目光掠過之處都不見什么破綻。他慢慢放輕腳步,凝神。在這長夜中,他能聽見風聲中樹葉沙沙晃動的聲音,也能聽見無聊的貓四處干嚎。
楊志走到一扇老式鐵門前的時候,一團黑影從鐵門后一躍而出。那團影子動作靈巧輕逸,仿佛一團跳動黑光,直朝楊志撲來。
就算是早就料到會出現(xiàn)這種局面,楊志還是被對方的速度給嚇到了。
現(xiàn)實狀況給不了他太多時間,雙腳向后一錯,楊志想躲開對方的一撲。那黑影卻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在沖刺途中折了一下,雙手抓向楊志。
楊志大驚,能在這么高速情況下肆意變化角度,對方的水平已經(jīng)不是自己能應(yīng)付的了……他當機立斷,抬腳就是一個橫前踢。
這一腳橫起生風,哪怕就算前面擋著的是一棵樹、一塊石怕是也阻不下它的去勢。對面的黑影一點也不敢遲疑托大,后退閃開。
楊志趁機向后退了兩步,轉(zhuǎn)身就往燈火通明的地方跑。
黑影愣了一下,可能沒想到這個死心眼的小子居然也會掉頭逃走。大約遲疑了不到兩秒鐘,黑從以更快的速度從樹影擋上的死角里沖出來,朝楊志追過去。
楊志聽到身后的腳步聲,加快速度朝有站崗警察的位置跑。還沒等他跑出這條小巷,已經(jīng)被身后的一只手抓住。
楊志只覺得背后一陣巨大的沖力壓過來,自己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踉蹌了幾步,背后那只手依然緊緊抓著楊志的衣服。楊志被抓得心里一陣慌亂,伸手去抓那雙拽著自己的手。
背后的人松開手,一拳狠狠打在楊志的背后。
楊志覺得自己的背后好像爆炸了什么東西一樣,五臟六腑都跟著翻江倒海。第一拳的震蕩還沒停下來,第二拳已經(jīng)轟到!
楊志感覺到了背上壓過來的第二重力量,即使是現(xiàn)在幾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反應(yīng),還是勉強把身體向前傾斜了一定角度。這個角度剛剛夠抵消對方的大部分拳力。對方一愣,沒想到楊志的身體在已經(jīng)被打了一拳之后還能如此快速準確地做出判斷。根據(jù)剛才楊志那一腳的力度,那人以為楊志最多還能撐他兩拳,哪知楊志竟然能夠迅速反應(yīng),還轉(zhuǎn)了身脫離劣勢。
楊志轉(zhuǎn)身終于看見了偷襲他的人,那人有白色的頭發(fā)和眉毛,臉部線條剛硬,小眼睛,穿一件黑色的大風衣,一望而知就是個俄國人。他雙腿微岔站在街燈下面,燈光灑在他頭上反射出一片眩目的銀白色。在他身后稍遠一點的地上有一頂帽子,那是剛才被楊志一腳刮下來的。
俄國人的一拳太狠了,楊志覺得自己身體里的器官現(xiàn)在還在瑟瑟發(fā)抖,甚至有點站不穩(wěn)。他的窘迫很容易就被對方看出來了,俄國人露出一絲冷笑,猶如撲食的吸血鬼一樣撲向楊志。
楊志知道自己在速度上完全不能占到優(yōu)勢,索性硬碰硬一腳踹過去。這一次他再也不敢用跆拳道那種大開大合的踢法,放開了去打。意在阻止對方的高速攻擊。
雖然思路正確,楊志在心里卻忍不住小小扭曲了一下。
太武俠了吧?半夜在空曠的街道上被俄國人襲擊,還要用武術(shù)來解決問題……自己回來的到底是2007年的中國還是2007年前的中國?
想歸想,楊志還是精神十足地應(yīng)對著眼前的問題。
俄國人側(cè)身輕盈地躲開楊志的攻擊。哪怕強壯到他這種程度,看見楊志的攻擊也不敢正面招架。這個少年剛才一瞬間表現(xiàn)出來的反應(yīng)和力量太出乎人的意料了,他能看出楊志拳腳上帶出來的破壞力,也能看出楊志的體力不是很好。沒有人笨到用自己的劣勢卻比別人的優(yōu)勢,楊志如此,他也如此。
躲開了楊志快而狠的幾下進攻,俄國人正打算反擊,一輛汽車緩緩開進小巷。俄國人眼看著汽車的燈光直接射向自己,愣了一下,退離楊志十幾步遠,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
楊志看俄國人躲開,知道自己就算追擊也沒什么好果子吃,索性和俄國人一樣扭頭去看汽車。
汽車上下來一個人。這個人高大、魁梧,有著和剛才那個俄國人一樣短而干凈的銀白色頭發(fā),五官線條分明,目光中透著的是嚴肅的味道。他下車之后沒正眼看楊志,而是習慣性地把手里抓著的皮帽子小心翼翼地戴上。
楊志一瞬間心中涌起荒謬的感覺:俄國人,武術(shù),這都什么對什么啊?
那個戴帽子的俄國人看了看楊志,用英語問道:“Jerry·Yang?”
楊志莫名其妙地點點頭。
“您好,請稱呼我為蘇科洛夫?!备叽蟮亩韲丝粗鴹钪咀晕医榻B道,“對于剛才的事,我感到抱歉。那是我的部下,他有一個中國名字,叫黃泉?!?p> 楊志揚了揚眉毛:“黃泉是死人才去的地方?!?p> “我知道?!碧K科洛夫以極其標準的站姿站在汽車前面,汽車的燈光從他背后射出來,在他身上投出一圈白燦燦的光,仿佛傳說中的神話英雄一般,“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從黃泉回到這個世界。他,是最強的?!?p> 指了一下站在楊志身后神色恭敬的黃泉,蘇科洛夫正打算繼續(xù)說下去,楊志飛快地插了一句。
“他不是最強的,權(quán)力才是。”
蘇科洛夫一愣,繼而毫無表情地道:“不錯,這個世界權(quán)力是比能力更強?!?p> 楊志已經(jīng)明白他想說什么,淡淡問道:“那么最強的是什么?”
蘇科洛夫一字字地答道:“是信仰!”
楊志聳肩:“我對權(quán)力和信仰都沒興趣,你們不必找我。”
蘇科洛夫道:“這我們知道,但是你不能完全避開權(quán)力和信仰?!?p> 楊志搖搖頭,他知道蘇科洛夫說的是實情,只是這種實情讓人覺得心里難受。
“現(xiàn)在楊家的人已經(jīng)知道你回國了,你打算怎么辦?”蘇科洛夫問楊志,“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幾個人知道你的身份了,你回來做什么?”
楊志看著蘇科洛夫沒有表情變化的臉,心中不知道該想些什么。他再次搖搖頭:“我本來也沒打算活著回澳洲,一切問題我自己來承擔好了?!?p> 蘇科洛夫大聲喝道:“你能承擔多少人的問題?”
楊志默然,他答不出來。
蘇科洛夫在冷風中站得筆直:“以你現(xiàn)在的身份,只有兩個地方可以保證你的安全?!?p> “我知道?!睏钪绢^也不抬,“俄羅斯,還有美國。我都不想去?!?p> 蘇科洛夫的聲音里依然不帶什么感情:“你在中國是最危險的?!?p> 楊志笑了一下:“您認識我父親對吧?”
提到楊志的父親,蘇科洛夫鐵板一樣的臉上居然有了一點表情,他微微點頭:“不錯,認識。”
楊志再笑:“您知道我父親的脾氣吧?”
蘇科洛夫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楊志的意思,他點點頭,對黃泉一揮手:“我們走?!?p> 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的黃泉看都不看楊志一眼,跟蘇科洛夫一起上了車,汽車揚長而去,仿佛楊志根本未曾存在過一樣。
楊志低頭想了一下,他從未聽說過自己父親跟俄國人有什么聯(lián)系,這些情報準確行動迅速的俄國人如此迅速找到自己必然也有目的。看他們的言行也知道是正經(jīng)的軍人,而且是那種不用在外國打掩護的。楊志實在想不明白,就算自己身份特殊了點,也不至于這樣吧?
揉了揉自己還在疼著的后背,楊志安靜地離開了剛才還打算你死我活一下的小巷。剛才他們在這里折騰半天,似乎一個路過的人都沒有。
楊志知道,這就是權(quán)力的強大。
至于信仰的強大,他還沒親眼見到過。
收起望遠鏡的強尼低頭看了看德普Update在他PDA上的資料,忽然覺得自己肩上的壓力又大了一些。
這些俄國人名義上都是大使館的人,內(nèi)地里也和八國反恐聯(lián)合小組有一點關(guān)系。不過俄國人的國家意識已經(jīng)強烈到懶得因為工作的不同而去刻意掩飾的程度,這些愛國者們都有著非常清晰明白的信條——為了祖國,他們能犧牲一切。這樣的人,就算他是外交部的也得隨時擔心他們做出什么奇怪的舉動。
CIA給他的提示讓他查出不少東西,然而線索太多往往也是迷宮陷阱的開始。楊曳云是活躍于中美蘇三國貿(mào)易界的強人,兩年多以前死于癌癥。根據(jù)調(diào)查顯示,這個人有著強悍而復雜的官方背景。
在這么一個大背景下理解楊志回國和他在澳洲為什么會莫名其妙遭到越南人的襲擊倒容易一點,強尼想起德普那懶懶的聲音:“這世界上大多數(shù)陰謀都是金錢和權(quán)力的孩子?!?p> 話雖然老了點,還真是精辟。
強尼隨手翻看楊曳云現(xiàn)在的家族狀況,心中忍不住要冷笑。這份名單上寫著楊曳云有兩個弟弟,一個叫楊英瓊,另一個叫楊延光。這兩人現(xiàn)在一個在巴西,一個在非洲,在巴西的是去休假了,在非洲的則是在搞不知道什么生意。楊志特意挑了個楊家的人都不在國內(nèi)的時候回來,這是怎樣的家庭狀況一看就能明白。
只是強尼也想不明白,楊志跟調(diào)查恐怖活動能有什么關(guān)系。俄國人力挺英國,讓英國派人調(diào)查這件事,本身這個態(tài)度就很蹊蹺。大家都知道美國和英國那點云雨事兒嘛。
還有就是,美國人為何也對這件事如此感興趣呢?楊曳云這個人就算在國際上有一點聲色,也不至于如此吧?
想到美國人,強尼腦子里立刻出現(xiàn)了江琪妖嬈的笑容。他甩甩腦袋,把那個咖啡色的妖女甩出腦海。除了童話,還沒什么迷上妖女的人能有好下場。他不相信自己也有王子那種運氣。
長嘆一聲,強尼仰頭躺倒在靠椅上。就算楊志是個漂亮如小姑娘的孩子,這漫漫長夜監(jiān)視個男的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