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員很聰明，還剩了半句沒有說，那就是在隔離期間，發(fā)熱的人自然是不能離開的。
以目前的情景，根據(jù)人類天生的求生本能以及僥幸心理，不說這話，顯然更能穩(wěn)定人心。
不過，這里的人，又有幾個是蠢的，一聽這話，就明白了其中未竟的意思。
當然，有文明的，積極配合工作，就有粗魯?shù)模[起事來。
人群立馬就沸騰起來。
“哪里有這樣的道理，我們又沒有發(fā)熱，怎么就要隔離觀察了？”
“就是，我和別人都約好了，那邊正等著我過去呢，等幾天？我半天都等不起。”
“我才剛過來，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都不清楚，我應(yīng)該沒必要隔離吧？”
……
隔離是必然的，這些人也都很明白，不過，因為心底那隱隱的恐懼，借著叫嚷發(fā)泄或者掩蓋罷了。
說楚天歌反應(yīng)慢吧，有時候她看著挺機靈的；真要說她機靈吧，又時候反應(yīng)慢得嚇人。
就好比這個時候，機場里面亂哄哄嚷成一團了，楚天歌卻在那里愣神，腦袋“隔離”兩個字打著旋兒地漫天飛舞，卻怎么也想不出這兩個字是什么意思。
手機響了半天，楚天歌才意識到是自己的手機在響，再才發(fā)覺手機震動得厲害，幾乎要從手里跳出去一樣。
明肆兩個字在屏幕上閃爍，楚天歌才瞬間明白過來。但是，就連楚天歌自己也很驚奇，她竟然不害怕，心里很平靜，一點波瀾也無。
“明肆，要你白跑一趟了，這里出了點事，我前面有人發(fā)熱，我們這群人被隔離了。”楚天歌接電話時，還和平日一樣，露出了一個很燦爛的笑容，語氣輕松甚至還帶了些微的愉快意味，似乎在說“今天天氣真好”一樣。
“嗯，我就在外面，剛才的事我已經(jīng)知道了。”明肆卻能聽出楚天歌話里淡得恐怕連楚天歌自己都沒察覺出來的譏諷和無奈。
楚天歌轉(zhuǎn)過頭看向大門外，一眼就看見玻璃墻外的明肆。
“這位小姐，請配合我們的工作?！?p> “哦……”楚天歌晃了一下神，茫然地發(fā)出一個什么也代表不了的單音，才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又說：“好的，往那邊走？”
隨即，楚天歌又不自覺地想像著四面都是圍墻到處有看守的監(jiān)獄，不知住在里面是什么滋味，不禁狠狠地打了個冷顫。
楚天歌一邊順著工作人員指的方向跟在一群人后面走著，一邊問明肆，道：“你說，他們會把我們關(guān)在哪里？”
“咳……”工作人員很顯然是被楚天歌這個“關(guān)”字驚著了，又見四處有幾道目光射過來，輕咳了一聲，見那幾道目光轉(zhuǎn)回去了，才頗無奈地笑著解釋道：“我們又不是警察，你們也不是犯人，哪里說得上關(guān)不關(guān)的？這也是情況特殊特殊對待，這病傳染性極強，也是為了大家的安全。陸軍醫(yī)院里條件好得很，只當過去休息幾天?！?p> 楚天歌聽了，又笑著轉(zhuǎn)述給明肆聽。
前前后后一共轉(zhuǎn)了好幾道彎，眼前出現(xiàn)一個很大個廣場，有序地停滿了救護車，有的車門正開著，先到的人一部分已經(jīng)上了車。楚天歌原以為是一人一輛車，待上了車才知道并不是，而是三四個人一輛車，楚天歌和一個胖子以及一個老太太共一輛車。
車開起來，楚天歌才有點害怕了，幸好明肆沒掛電話。楚天歌很清楚自己是為什么而害怕，也很清楚自己性子中的悲觀主義，所以努力通過說話轉(zhuǎn)移著自己的注意力，不讓自己去想。
效果很好，明肆大概也察覺到了，待楚天歌解說完一個問題，他立馬就提出另一個來，直到楚天歌手機的電池沒電了。
到了醫(yī)院，楚天歌的心才定下來。
病房不大，就一個床，護士帶了楚天歌進來交代了幾句就走了。
沒多會兒，明肆的電話又打過來了，楚天歌看著屏幕上明肆的名字，心里某個地方，正悄悄地發(fā)生著變化。
“你到哪里了？我剛才電池沒電了?！泵魉翈Я私z急迫。
“沒事，我已經(jīng)到醫(yī)院了。”楚天歌一邊和明肆說著，腦子也飛快地轉(zhuǎn)著，又說：“我在這里的事你先別告訴我爸媽，省得他們白擔心?！?p> “嗯，我知道的，醫(yī)院那邊你也知會一聲，還有，等會兒給你們秦老師打個電話，把這事說明一下?！?p> 楚天歌正要說話，外面護士送飯來了。明肆聽見響動，就問是什么事，楚天歌起身去開門一邊就和明肆說了。
楚天歌從推車里隨意拿了一盒，一邊就問護士，道：“麻煩您，我打聽一下，醫(yī)院是不是會通知我們家里？”
“這個肯定會的?！弊o士以為楚天歌是擔心醫(yī)院不通知家里。
可楚天歌偏偏是相反，她不希望醫(yī)院通知家里，所以立時就急了起來，“可不可以不通知我家里，我爸爸還在醫(yī)院里呢，要是知道這事……”
楚天歌故意說話留一半，那護士自覺就腦補起來，看楚天歌的眼神充滿了同情，略想了會兒，就先問楚天歌是不是學(xué)生，楚天歌忙就說了，護士就笑了起來，說：“你這也不算大事，住個幾天就回去了。我?guī)湍銌栆宦暎瑧?yīng)該可以先不通知你們家里，只通知學(xué)校也可以的?！?p> “真是謝謝你了?！?p> “沒事，都是小事。”
“若是他們不同意，可不可以請他們過來，或者我過去找他們，我和他們親自說?！?p> “行，你別太擔心了。”
“嗯，我前天回去的時候還好好的，一來就遇到這事。我爸爸前兩天剛住的院，醫(yī)生特意交代了不能大喜大悲，我實在是擔心?！?p> 再次和護士道了謝，關(guān)了門，看了一下手機，明肆還沒有掛。
“明肆，還在么？”
“在?！?p> 看見盒飯，又想起原本是和明肆約好一起吃中飯的，現(xiàn)在這一耽擱，明肆恐怕還沒吃，心里又是感動又是擔心，“你還沒吃飯吧？”
“我車上有吃的，先墊一墊，等會兒回去做飯吃?！眲偛旁陔娫捓锫犚姵旄枵f話條理清晰，還懂得使點小技巧，知道她這會兒情緒已經(jīng)穩(wěn)定，欣慰楚天歌成長了，又為楚天歌不那么依賴自己而失落。不過，更多的還是高興。他終究不能時時刻刻在她身邊，楚天歌總要學(xué)會照顧自己。
“醫(yī)院有沒有說要隔離多少天？”
“沒有，不過在機場時，那個人有說過是兩三天，應(yīng)該不會太久。”
“需要什么東西給我打電話，我給你送過去?！?p> “這里東西都很齊全，何況也只住兩三天，缺點什么，克服一下也就過去了?！?p> “也好，不過，別委屈了自己，外面的人不能進去，東西還是可以進去的。”明肆已經(jīng)到了醫(yī)院外面，看見門口的守衛(wèi)，里面重重的高樓，不知楚天歌住在哪一間，飯菜是否合口味，止不住的憂心。
楚天歌看著似乎很隨意，不挑剔，實際上很嬌氣。
“知道了，我不會委屈自己的，你趕緊吃點東西，別餓出胃病來。我也給我媽打個電話給她報個平安。”
“好，那我先掛了?！?p> 醫(yī)院里鬧了個天翻地覆，于蓮華到醫(yī)院沒多久就得知了流感的事，給楚天歌打電話時，楚天歌已經(jīng)上了飛機，再到后來，又一直占線。楚天歌電話一打過來，于蓮華首先就噼里啪啦問了一大堆。楚天歌半真半假地說著自己的經(jīng)歷，于蓮華沒有多想就信了，又交代了一些話就掛了。
秦老師聽了也是一通交代，結(jié)束了和秦老師的通話，就有醫(yī)院的工作人員過來登記。
楚天歌一邊填寫一邊就把剛才和護士說的話又問了一遍，那工作人員二話沒說，就答應(yīng)了。
“這個沒問題，暫時可以不通知你家里?！?p> 楚天歌當然明白暫時這兩個字的意思，若是自己不幸感染了流感，那么還是要通知家里的。
學(xué)校里的聯(lián)系方式留的是秦老師的電話，那工作人員拿了登記簿就預(yù)備走，楚天歌一看，連忙攔下他，指著登記簿說：“你不做個記號么？”
那人想了會兒才明白過來，頗有些哭笑不得，連忙又把登記薄拿了出來，當著楚天歌的面在家庭聯(lián)系方式后面打了個括號，寫下暫時不通知家里幾個字樣，想了想，又添上了不通知家里的原因，才抬起頭問楚天歌。
“這樣可行？”
楚天歌很是尷尬，連連點頭，“您別介意，您別介意，我就是……”
那人不待楚天歌說完，就笑著擺了擺手，說：“沒事，沒事，那我先走了啊?！币贿呎f著一邊就出了門。
等人一走，屋里又靜悄悄的了，心里有些不得勁，就給家里打了個電話。電話剛響起，外婆就接了。
“是天歌么？”
接得這么快，想來是一直等著電話。楚天歌心里很愧疚，她怎么就沒想到給外婆報個平安呢？
“家家，是我，我已經(jīng)到學(xué)校了？”電話里除了外婆的聲音，別的什么也聽不見，就知道外婆肯定又是節(jié)約用電沒開電視機。
“家家，您看電視呀，用不了多少電的。紅色的鍵是開關(guān)，中間四個很大的鍵，上下兩個的調(diào)頻道的，左右兩個是調(diào)聲音的。”
“沒事，看了一天了，才關(guān)的，都是廣告。我坐會兒，等會兒再看。你在學(xué)校里別節(jié)約，這錢我給你存著，要是沒得錢用了，就給我打電話，我給你寄過去。”
老人家總是這樣，不管自己過得怎么樣，總是怕在外面的后人過得不好。明明是想節(jié)約電，不敢開電視機，偏偏要說自己看了一天，還拿廣告來說事，似乎是說自己看得厭煩了似的。她卻不知這雙江市不是鄉(xiāng)下可比的，一百多個臺，有的臺一天到晚都在播電視劇，怎么可能所有的臺同時插播廣告。
楚天歌暗嘆了一聲，沒有揭穿。
“嗯，您也別舍不得用。”
陪著外婆又閑話了近一個小時，電池又沒電了。楚天歌哀嘆了一聲，認命地拿出充電器，這就是被隔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