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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剛亮，山谷里的濃霧就散開了，谷里的壩子上，開始有炊煙裊裊升起，田里的禾苗吸飽了水，一夜之間，又躥高了一截，幾只狗懶洋洋的躺在村口輕吠，不時的打哈欠，暮春的天氣已變得很溫暖，不少的村婦脫下了棉襖，換上了春裝。
村里的祠堂打掃得很干凈，今天有一個外村的新媳婦要加入族譜，所以族長很早就到了祠堂，拿著一塊布，細(xì)心的擦拭鑲嵌在墻壁上的族規(guī)，都是幾百年的老物了，因為保養(yǎng)得當(dāng)，除了字跡有些黯淡，沒有一處的破損，這也是村里所有人的驕傲。
擦干凈族規(guī)，族長把軟布放在角落，擦洗得很干凈的青石地板上，有一個淡黃色的腳印，族長皺緊了眉頭，不知道是那個粗心的家伙在昨天的打掃過后，竟然忘記把最后一個腳印擦洗干凈。
捏著軟布，慢慢的蹲了下來，骨頭硬了，這簡單的一動作竟然做得異常艱難，正要伸手擦拭，族長突然覺得這個腳印很陌生，村子里能夠參與打掃祠堂的人并不多，幾十年來，那些腳印也看得熟悉了，可是這一個，卻很陌生，尤其是鞋底斷斷續(xù)續(xù)的花紋，不是村里人常穿的布鞋或者鎮(zhèn)上賣的硬底皮鞋。
是誰把外姓人帶進(jìn)了祠堂，族長非常不悅的把腳印擦拭干凈，剛剛起身，就聽見自己的兒子大毛在祠堂外高聲叫，“爹，花轎來了。”
把軟布藏好，族長背著手走出了祠堂的大門，大毛今年二十九歲，再過一年，就能進(jìn)祠堂的大門了，到時候，把族規(guī)交給他，再煅練兩、三年，就可以把這里交給他，自己也可以休息了。
和往常一樣，大毛伸長了脖子向里張望，一邊呵斥他，一邊把門關(guān)上，拿出黃銅的鑰匙，正準(zhǔn)備鎖門，大毛笑嘻嘻的說，“爹，祠堂里掛的那幅畫兒和平常不太一樣，人好像多了?！?p> 族長的臉色大變，剛才只顧忙，沒有看那幅畫兒，尋思著這喜慶的日子，挺不吉利的，大毛站在院門外，隔得遠(yuǎn)，太陽剛剛升起，有些恍眼，也許看花了吧，一邊想，一邊把院門推開，站在原地、瞇著眼睛仔細(xì)的看，一邊看，一邊數(shù)畫上的人，還好，沒多，回過身，瞪了大毛一眼，“別胡說。”
關(guān)了院門，向前走了兩步，族長有些不放心的回頭看了看，祠堂的門關(guān)得很緊，四周很安靜，和平時沒有什么不同，放心的轉(zhuǎn)過頭，“大毛，今后可不許胡說。”
“爹，我可沒胡說，剛才我一恍眼，好像看見一個黑影上了畫，你再開門的時候，那道黑影就不見了?！?p> 這個混小子，說話也不知輕重，肯定是看花了眼，又不好意思承認(rèn)，這個時候，已經(jīng)走到了村口，鑼鼓喧天，村里的已婚婦女興高采烈的站在村口準(zhǔn)備迎接新媳婦，心頭一喜，就把剛才的那一段忘記了，快步走到人群里，眾人一見他，紛紛的點頭。
拖拉機(jī)轟鳴著從村口新修的路上駛近，新郎被眾人推了出去，站在人群前，滿面的興奮，拖拉機(jī)到了新郎前五步處就停住了，兩個老太太從拖拉機(jī)上下心的跳下地，然后伸手把蒙著蓋頭的新娘從拖拉機(jī)上扶了下來，卻不過來，一個老太太拉著新娘的一只手，另外一個退后了兩步，開始唱歌，唱的當(dāng)?shù)氐耐琳Z，韻律很簡單，可是語速很快，基本上聽不清她在說什么，當(dāng)她唱完一段音節(jié)，拉新娘手的老太太就抓著新娘的手向后退一步，總共唱了七段，新娘已經(jīng)退到了拖拉機(jī)后面，這個時候，唱歌的老太太抬眼對新郎點了點頭，新郎快步走到新娘身前，蹲了下來，拉手的老太太把新娘的手放在新郎肩上，新郎起身，正要走，兩個老太太站在他面前，又開始唱，這一次，唱得很短，唱完，老太太爬上了拖拉機(jī)，拖拉機(jī)轉(zhuǎn)頭，很快就消失了。
新郎背著新娘走身村子，早已準(zhǔn)備好的鞭炮用竹竿挑了起來，族長示意大毛點燃鞭炮，不知是不是因為風(fēng)大的緣故，點了兩次香火都被風(fēng)吹熄了，族長皺著眉，大毛這小子今天有點兒出格兒了。
第三次終于點燃了鞭炮的響聲驅(qū)走了不安，隨著鞭炮的響聲，另一輛拖拉機(jī)又馳近了，上面坐的，是新娘的父母和家人。
等兩掛鞭炮都燃盡了，新郎的家人上前迎著新娘的家人，跟在仍然背著新娘的新郎身后走進(jìn)村里，在路過村里的那面不知什么年代留下來的牌坊時，族長突然覺得后背一涼，一陣風(fēng)平地而起，卷進(jìn)了新娘的蓋頭，在蓋頭掀起的那一瞬間，族長似乎看見一道黑影閃了過去。
心急促的跳動，剛才點不燃鞭炮是不是一個不祥的預(yù)兆？他悄悄的轉(zhuǎn)頭觀察四周的人并無異樣，莫非剛才是自己看花了眼，這個時候，已經(jīng)走到了新郎家院外，按照習(xí)俗，新郎把新娘放了下來，早有人點燃了火盆。
新娘走到火盆前，輕輕提起裙子，準(zhǔn)備邁腿走過火盆，那盆炭火已經(jīng)捂得只剩下暗紅色的炭核，并沒有明火，可是新娘的腿剛抬到火盆上，一條火焰從火盆里躥了出來，若不是新郎手快，幾乎燒到新娘的裙子，人群議論紛紛，覺得這并不是一個吉祥的預(yù)兆。
族長看新娘的家人沉著臉站在一邊，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說話，這件事沒完沒了，推開人群，走到新娘身邊，“好，火焰升得這樣高，說明新媳婦帶來的光景越來越旺?！?p> 圍觀的人發(fā)出會心的人，沒有人不相信族人的威望，新娘再一次提著裙子安然無事的邁過了火盆，走進(jìn)了院門，就在這剎那，蓋頭突然飄了起來，站在新娘左邊的族長竟然看到新娘轉(zhuǎn)頭對自己猙獰的一笑，眼睛里滿是殺氣，定睛細(xì)看，新娘已經(jīng)走了進(jìn)去。
怎么回事？難道是剛才大毛胡說八道所以令自己有些心神不安？剛才那兩個感覺，分明特別的真實，輕輕眨了眨眼睛，也許一會兒應(yīng)該再回祠堂去看看那幅畫。
整個婚禮，族長都有些心神不安，幸好新娘村里來的人很多，熱熱鬧鬧的，也沒有人注意到他的不安，婚禮進(jìn)行了一半，族長托自己頭痛，匆匆的離開了新郎的家，趕到祠堂外，這個時候，已經(jīng)接近傍晚了。
打開祠堂的門，一邊都很安靜，等今天晚上新娘和新郎圓了房，明天就要到祠堂來拜祖宗，族長不敢立刻去看那幅畫，摸出打火機(jī)，點燃了祠堂神臺前的那對牛油做的龍鳳燭，這對燭，足夠燃燒到明天早晨。
鼓足了勇氣，才轉(zhuǎn)頭去看那幅，還好，人數(shù)沒有多，欣慰的長出了一口氣，正要轉(zhuǎn)頭，卻看見那幅畫上坐在正中的那個女子正裂嘴對自己笑，那副模樣，正是剛才蓋頭下新娘的臉，再一看，畫上橫排的人數(shù)沒有變，只是縱列增加了兩列，難道……。
一道黑影再次閃過，族長驚恐得尖叫了一聲，卻聽大毛焦急的聲音在祠堂外響起，“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