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不知變故的羽帝正和天弈用膳,今兒這頓飯他吃得格外舒心,而天弈較之往常略顯沉默。
平路站在羽帝右側(cè)殷勤布菜,背對紫竹時,他目光直射向天弈,凌厲中含著威脅與警告,天弈呼吸一滯,吃下去的東西仿佛全都卡在喉嚨里,堵得胸口發(fā)悶。
“天弈,怎么臉色不大好?”
天弈忙抬頭強笑:“昨夜睡得不是很安穩(wěn),父皇無需掛心。父皇……今日好像特別高興,不知有何喜事?”
當(dāng)然有喜事,且是大喜,羽帝很快不再關(guān)注天弈小小的不正常,歡快笑道:“記不記得兩年前你參奏上官嘯主持科舉時謀私舞弊,人證物證俱在,但三司會審時,人證突然翻供,物證反成了你栽贓陷害的證據(jù)?”
天弈垂眸:“兒臣記得。”
“你能正確選擇自己的立場,認清自己不但是上官嘯的外孫,更是大羽的太子,未來的統(tǒng)治者,即使是親人也不能姑息,放任他禍國殃民,雖然最后你敗得很慘,朕也不得不罰你,但朕很欣慰。今夜,朕便為你扳回當(dāng)年那一局?!?p> 天弈默然。
羽帝放下筷子,平路忙端上清茶,羽帝漱過,平路又捧上第二盞溫度剛好的云霧,羽帝輕啜一口:“云霧清淡,今兒吃得稍有些油膩,換盞六眉來。”
平路一邊應(yīng)聲,一邊又狠狠瞪了眼天弈。天弈藏在袖中的手攥得指節(jié)發(fā)白,當(dāng)松開的一剎,他微笑望向羽帝:“父皇,茶過濃傷胃,不如吃個梨子,又滋潤又清爽。”
“也好。”
貢梨上桌,天弈選了顆橙黃中微微泛紅的拿在手里,自自然然掏出懷中銀刀:“兒臣替您削。”刀柄寶石觸手冰涼,他緊緊攥著,生怕一晃神刀就會掉在地上。
雪白雪白的梨子汁水飽滿,天弈仔細切成小塊遞給羽帝:“父皇嘗嘗。”
羽帝笑得平和溫暖,閑聊間,不知不覺吃掉了大半個梨子。突然,一抹銀光打破窗紗直射進房中,紫竹一晃護在羽帝身前,袖子將暗器蕩開,羽帝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紫竹運氣用掌風(fēng)隔空推開門窗,遠處,別院某間樓閣房頂上,女子晃晃指尖夾著的暗器,微笑挑釁。
紫竹蹙眉沉聲道:“又是你,云雪夜?!?p> 羽帝微震,霍然起身順著紫竹的目光望去,因目力不比紫竹,只能看到一名女子輪廓,其樣貌卻看不清晰。就在這片刻工夫,雪夜凌空飄起,直向這邊飛來。身形方動,暗處楓燁將六名昏迷不醒的神侍扔在羽帝門口:“紫竹!送你一份見面禮!他們沒死,今兒我們只和你一人清算!”
“陛下,千萬不要出來!”紫竹躍窗而出,一則,對方指明沖他來的;二則,若讓云雪夜接近羽帝,面對醉影幻夕步,他能保得自己無恙,卻防不住她傷害全無內(nèi)力的普通人。
兩道身影在空中交匯,眨眼功夫又分落在兩處,對視中,又有四人相繼現(xiàn)身,憑氣息紫竹便能確定,這四人也是絕頂高手。他下巴微抬沖雪夜道:“看來今日你不準備跑了?!?p> “憑你也值得我跑?”淡淡的譏諷,雪夜傲然冷視他。
紫竹眼風(fēng)掃向左右兩側(cè),左邊,正是方才說話那小子,和雪夜年紀相仿,懶洋洋地沖他輕笑,這青年他認得,就是當(dāng)年瑞王府那個叫楓燁的小子。右側(cè),一名三十六歲上下的清貴男子錦衣華袍,面色泛金,乍一看似病入膏肓,其手握一把硬骨金扇,興致缺缺的表情似覺得很無聊。紫竹不禁心下一沉,此人必是生死臺金面客無疑。
戒備著,他轉(zhuǎn)向身后,首先注意的并非人,而是那人手中的長劍,劍身龍鱗層疊,紫色光暈幽幽環(huán)繞,靠近劍柄處刻著兩個小小的篆體——噬月。噬月劍?目光寸寸上移,當(dāng)看到持劍者額角兩寸長的疤痕時,他深深吸氣:“尹漁火?”
被點名者玩味輕笑:“沒想到遁隱江湖多年,竟還有人認得我?!?p> 見他毫不否認,紫竹下意識望向其身旁的男子,金面客和尹漁火都到了,最后一位會不會給他更大的“意外驚喜”。只見一名二十出頭的長發(fā)男子赤手空拳站在屋頂,俊逸的容貌配著閑適的表情,渾身感覺不到一絲殺氣。這人他卻看不出來路,紫竹輕哼一聲轉(zhuǎn)向雪夜:“我還當(dāng)是御水宮蕭浮冰呢,卻原來是個毛頭小子?!?p> 雪夜好心情地為他解惑:“我姨奶奶已閉關(guān)五年,還有四年才能出關(guān),我等不了那么久,所以根本沒通知御水宮。殺你,我和楓燁兩個就已足夠,但我對娘發(fā)過誓,所以才請了兩位前輩和連少主來助陣。對了,忘記替你介紹,最后這位是七迷島少主,我請不動他師父上善老人,不過洗劍閣幫了七迷島一個小忙,于是連少主為還我人情來湊個熱鬧。”
“殺我?”紫竹不怒不笑:“盡管試試!”
楓燁懶得和他廢話,輕嘯一聲殘劍直指紫竹面門:“誰怕誰!”
楓燁一出手,雪夜緊跟著加入戰(zhàn)局,金面客搖搖扇子無奈道:“拉我來卻不讓我出手,好容易碰到個難得的對手,在旁邊干看簡直就是折磨我。楓弟,未來弟妹,對不住,帶我一份玩?zhèn)€痛快!”話落,他眼中炙熱光華暴起,簡直和方才無聊的清貴男子判若兩人,金扇帶著勁風(fēng)插進楓燁和雪夜當(dāng)中。
楓燁賊兮兮地一笑偷瞄雪夜,果然見小魔星眉梢輕抖,嘿嘿,未來弟妹,金大哥當(dāng)真善解人意。
這方打開,縱躍騰挪間尋常人已分不清誰是誰。二十丈開外的房中,天弈則凝視羽帝緩緩起身,兩滴眼淚順著臉頰滑落,當(dāng)膝蓋重重砸在地面一刻,他哽咽拽住羽帝袍擺:“父皇,原諒我……原諒我?!?p> 羽帝詫異莫名,尚未來得及答話,只聽遠處呼吼聲此起彼伏,暗通上官嘯的邵立部沖進城中,來人足有五萬之眾,兩萬涌至接駕別院周圍,不由分說便殺向隨護圣駕的禁軍。整個百麗城亂了套,羽帝直到此時才隱隱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可惜……為時已晚!
霍然起身,他走向門口喝道:“來人!速速查看外面在鬧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