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情正在稍稍緩解，唐無病是根據(jù)村邊兩條河的水量作出的判斷，雖然沒有下雨，但河面寬度至少比他來的時候?qū)捔艘幻鬃笥?，“水庫”里的蓄水也明顯比二月那會多了不少。
小小的水庫蓄水之后，小理水對岸的王家峁百姓時常過來取水，莊五一開始還想組織團丁把水霸占著，唐無病及時制止了：“水本來就是上天賜予的，咱們不過想辦法讓它積蓄下來，豈有不讓別人用的道理？”
莊五不敢違背秀才爺爺?shù)拿?，只是每天?xùn)練完了，就帶著一幫兄弟蹲在峁上，得意洋洋地看著王家峁的人汲水，潑皮們吆喝著：“王小二，沒有咱唐家筑起的壩，你得喝自己的尿了吧。哈哈……”耀武揚威的樣子讓王家峁的青壯敢怒不敢言，沒有辦法，誰讓這是長峁村筑的壩，就算人家不給他們打水也是情理之中。唐家丁壯的虛榮心得到了莫大滿足，莊五天天在壩旁奚落著王家的人樂此不疲。
徑流量的增大也讓唐無病松了口氣，本來截了小理水，他還擔心下游的村莊會因為水源減少來鬧事，目前看來通過出水口流向下游的水也和那時差不多了，即使多了水壩，也沒有影響小理水匯入無定河的徑流量，這是一個好兆頭。
唐無病清楚地知道只要挨過今年，明年也就是到了崇禎四年災(zāi)情就會減輕，他就有信心活下去。根據(jù)后世對氣象歷史的研究，崇禎年的大災(zāi)并不是持續(xù)不斷的，而是一陣一陣的，有的年景也會緩和。在那輩子，他對比過天災(zāi)與流寇活動，發(fā)現(xiàn)流賊幾起幾落跟災(zāi)荒有莫大的關(guān)系，災(zāi)荒一嚴重，景從百姓云集，賊寇勢大；而一旦災(zāi)荒減輕，賊寇便轉(zhuǎn)入低潮。
比如陜西旱災(zāi)在崇禎三年到四年開始減輕，加上四年崇禎賑災(zāi)，陜西賊寇失去了生存的土壤便紛紛渡河西竄入山西，到了山西，一開始應(yīng)者云集，后來隨著災(zāi)荒減輕，巨寇王嘉胤、不沾泥、王左掛等幾支人馬先后被剿滅。這個良好態(tài)勢一直持續(xù)到崇禎五年末，陜西的亂民竟然被基本剿清。
直到崇禎七年開始，河南全省轉(zhuǎn)入一個新的干旱期。而對比流寇的活動，崇禎七年正好是流寇大入河南之際，馳騁災(zāi)區(qū)，流民應(yīng)集，據(jù)記載，河南一省從賊者甚眾。
陜西的旱情緩解持續(xù)了四年，到了崇禎八年旱災(zāi)卷土重來，崇禎八年，西安、延安、榆林和臨洮四府出現(xiàn)特大旱災(zāi)，次年，波及平?jīng)?、鞏昌二府?p> 而恰好在這一年，流寇坐大，明軍名將艾奇能、曹文詔先后敗亡。
而當崇禎九年災(zāi)害稍微緩和之后，流寇再度遭遇重創(chuàng)，闖王高迎祥敗亡，一直持續(xù)到崇禎十一年，這一段流寇陷入低潮期，李自成被打得只剩千把人，張獻忠、曹操都俯首就撫。這使得明朝還有功夫?qū)⒑槌挟牭倪呠娬{(diào)出陜增援關(guān)寧對抗?jié)M洲。
這個低潮期持續(xù)到崇禎十四年，期間雖然張獻忠、曹操、李自成等人東山再起，但優(yōu)勢仍在明軍一方，期間張獻忠遭遇了瑪瑙山大敗，差點被覆滅。
可天災(zāi)又開始鬧了，崇禎十一年至十四年，除汝寧府外，河南各府連續(xù)出現(xiàn)特大旱災(zāi)。崇禎九年開始，北直隸的氣候明顯趨旱，崇禎十二年至十四年，旱情發(fā)展到頂點。崇禎十三年，南直隸普遍遭受特大干旱，崇禎十四年，湖廣地區(qū)出現(xiàn)全局性特大干旱。于是，流寇再度坐大，直到明亡為止。
唐無病發(fā)現(xiàn)天災(zāi)的輕重與流寇的興衰形成驚人的吻合，這難道不是天意嗎？真是天要亡大明啊。但無論如何，今年是陜西這個階段旱災(zāi)的最后一年，只要挺過去，之后至少能有三到五年的常年光景，雖然不指望豐收，但至少能有收成，不至于餓肚子。
當唐無病提出讓村里趁著暮春趕緊補種一季春小麥的時候，遭到了大多數(shù)人的恥笑，特別是做莊稼做好的辛早心中不以為然，“秀才郎啊，你讀的書多，武藝好，侄兒佩服得緊?？蛇@侍弄莊稼就……嘿嘿，這樣的天時如何能拔苗？”雖然唐無病已經(jīng)成為下任族長繼任者，雖然他帶著大伙搶劫來了糧食?？蓪τ诜N地，全村的人對他仍然不信任，沒辦法啊，誰讓秀才從沒種過地呢？
唐無病想起了以前學(xué)過的一篇課文《一畝試驗田》，有時候?qū)嵺`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唐無病扛上鋤頭下了田壟，他家原來有二十畝旱地，之前沒人耕種就佃給了鄉(xiāng)親，兩年歉收，早已經(jīng)有些荒蕪了。
唐無病在村里收拾糞便，平整土地，除去雜草。他的行動引來了學(xué)生們的幫忙，十幾個的學(xué)生一起來幫著唐無病平整土地、除草、施肥，播撒種子。
就在唐無病播下種子的第二天，長峁村竟然下了一場小雨，雖然連地皮都沒濕透，但全村人都驚呆了，這哪里是秀才，簡直是神仙，他怎么知道天會下雨？這幾天唐無病的家門差點就給踩破了，鄉(xiāng)親們的問題都只有一個，啥時還會下雨。
唐無病心說自己又不是神仙，誰知道哪塊云彩會下雨。但嘴里不能這么說：“辛馬啊，我看你還是快點把種子補了，撥撒一顆種子，收獲一份希望?！?p> 莊土他娘當天就攆著辛馬下地：“快去啊，別跟著那些個懶漢看熱鬧，我跟你說，十八叔就是文曲星下凡，老天爺照拂，他種地，天下雨，所以十八叔讓你去就快去，決吃不了虧?！?p> “撥撒一顆種子，收獲一份希望?！边@句話立刻成了長峁村的流行語，被小雨淋得神魂顛倒的莊稼漢跟著老實巴交的辛馬，口里念叨著秀才的話，扛著鋤頭下了田。
木匠辛草終于在二月底建好了第一臺翻車，這里的河床離塬峁落差在六米左右，難度并不大，水很輕松就被提到了峁上，在峁上，已經(jīng)挖好了一個十米見方的池子，水被提上來之后儲存在此，然后流入灌溉渠中。
拿著五兩白花花銀子的辛草只問了一句：“第二輛翻車是不是立刻動工?！?p> 看著清澈的河水被提到峁上，原來對秀才還有懷疑的人們再也沒有任何疑慮，辛早也默不作聲。所有的中間分子都徹底倒向了秀才，不到五天，峁上一半的土地都種下了希望的種子。
辛成發(fā)現(xiàn)，當種子都播了下去之后，十八叔又開始忙活起另外一件事，他逢人便問：“咱村里誰會打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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