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唐栓生了個能兒子〈下〉
見唐栓不說話,劉里正知道他肯定是聽到了賣水田的事兒,臉上就有些澀澀的,不過他畢竟是方圓幾十里有名的場面人,這點子尷尬瞬間就消失了,“唐兄弟,你我從小一起在雙龍河邊滾泥巴長大,這么多年我一直覺得你不如我,到今天才知道你老弟有一樣倒是比我強的多了,你生了個好兒子啊!就你這個兒子,不說頂門立戶,就是將來光宗耀祖也是大有指望。跟這個比起來,其它的還算個甚?好福氣,好福氣呀!”,拍了拍唐栓的肩膀后,劉里正感嘆著出門去了。
走到門口,劉里正又扭頭說了一句,“唐兄弟你放心養(yǎng)傷,陳家我管保他們不敢再來你門兒上惹事兒”。
他這一走,屋里就只剩下了一家三口,一時間三人都沒說話。
率先打破沉默的還是唐缺,“爹,娘,那地……”。
“地賣了就賣了,十五畝坡地一年的租子又值得上一畝坡地了,等于我兒你用一畝水田換了六畝坡地回來,你爹沒糊涂,這個賬究竟值不值我還算得清。更別說你還用這畝水田了了今天的大事,也結(jié)交下了劉里正”,唐栓一開口,原本繃在眼睛里的淚花子當(dāng)即大滴大滴的滾落下來,連帶著身邊的唐張氏也是如此,“地算什么,只要人成器,早晚還能置起來,你賣水田爹不生氣,爹高興啊,高興我兒子終于長大了,能支撐起這個門戶了。只要能看到這,就是你把那水田白送出去爹也高興,高興??!”。
唐栓一邊說,一邊流淚,剛才里邊說的一切他都聽的清清楚楚,他是真高興啊。他這輩子活的謹(jǐn)慎,走到那兒都是公認(rèn)的老好人,就連他自己都知道村里有不少人笑他活的窩囊,他這么窩囊的活著到底圖個啥,不就是圖個一家平安,圖唐家唯一的這根獨苗將來能有出息,今天他算是看到了,親眼看到了,跟兒子正式長大成人能頂門立戶比起來,那畝水田又算得了什么?更何況經(jīng)過今天這事后,唐栓自己也明白那畝水田是個招災(zāi)的根由,以他家現(xiàn)在的情況實在是留不得了。
唐缺穿越過來也有四個多月了,唐栓從沒有一次說過這么多話,而且還是感情這么外露的話。更多的時候他在唐缺眼中就是一個典型的古代農(nóng)民形象,最大的特點就是兩個,首先是言詞短,甚至說的上是少言寡語;再一個就是令人嘆為觀止的吃苦精神,看到他,唐缺才真正明白為什么后世看到的文學(xué)作品里都喜歡把農(nóng)民比作老黃牛。
唐栓是節(jié)儉的,若按后世的衡量標(biāo)準(zhǔn)他簡直就是吝嗇,吝嗇到自己連一個蒸饃都不肯吃,趕上農(nóng)閑的時候家里做頓稠飯都能讓他黑一天的臉。但就是這么個吝嗇人遇到兒子的事時,不僅毫不猶豫的賣房賣地,甚至只為了看到兒子的成長連最寶貝的水田都可以不在乎。
這個反差是巨大的,唐缺就是從這巨大的反差中感受到了一種足能震撼心靈的溫暖親情,而這也正是他在后世里苦求不得的。唐栓雖然很窮,人也沒什么大本事,甚至說活的有點窩囊,但他的的確確稱得上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父親,就憑這一點他就足以獲得唐缺所有的尊敬。
曾經(jīng),唐缺也總結(jié)過穿越以來的種種收獲,但直到這刻,他才真正明白,他最大的收獲不是能親身經(jīng)歷這個偉大的王朝盛世,也不是吃苦后對人生的感悟,而是這個窮的要連自己房子都沒有的家,是這對最卑微卻又最偉大的父母。
至于到底是唐成還是唐缺,這重要嘛!反正如今的他就是唐成,而唐成也就是唐缺,他們就是唐栓與唐張氏的唯一的獨生兒子。
經(jīng)過今天的事,唐缺在不經(jīng)意之間,在自己甚至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解除了一個埋藏在心底很深很深處的心結(jié)。
“咱們家有了六畝坡地,今年的地租也不用交了,這都是大好事啊,咱們該高興才是,不能哭!”,唐缺強按下心里酸乎乎的暖流,用有些變調(diào)的聲音安慰著唐張氏兩人,后來為了調(diào)節(jié)氣氛,他更刻意大聲道:“娘,中午多打幾個雞蛋,咱們攤雞蛋油餅子吃”。
唐張氏一邊撩起衣角擦眼淚,一邊大聲應(yīng)道:“攤!我這就去拿雞蛋,讓你們爺倆兒吃個飽”。
這是一棟被人廢棄了三四年的土房子,但因為有著汩汩涌動不絕的親情,這所破舊的房子遠(yuǎn)比后世里那棟雙教授樓更溫情,更溫暖。
四面墻圍著的是房子,只有房子里充滿了感情,那才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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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天下午唐缺沒去毒寡婦莊子,除了晚上去了一趟劉里正家辦理地契事宜外,其它時間都留在家里。
陪唐栓說說話,幫唐張氏燒燒火,翻看《昭明文選》,練習(xí)書法,他的這個下午和晚上過的很充實,也很快樂。這是一種他在后世的家里從不曾經(jīng)歷過的,平淡、持久卻又溫暖人心的快樂。總之,處在這樣的氣氛中唐缺感覺很幸福,偶爾一閃念之間,他還會想到后世里一句流傳很廣的話——幸福其實可以很簡單。
不過從第二天早晨睜眼起床開始,唐缺就又開始了那種忙忙碌碌的生活,在路上記誦經(jīng)典,上午在毒寡婦莊子里幫著做賬,中午回家吃飯。
不過今天中午他吃完飯后卻沒有如以往那般小睡片刻,而是直接去了毒寡婦莊上,算算自從接下這個差事以來,他耽誤的時間可不算少,第一次到村學(xué)報到,其間兩次檢查,再加上昨天整個下午,毒寡婦的確是什么都沒說,但越是這樣唐缺反倒越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畢竟人家的事情也急,而且開的還是“高薪”。
唐缺到毒寡婦莊子時,門房王老三正在打盹,見他進(jìn)來很有些奇怪,“今天晌午怎么來這么早?”,唐缺應(yīng)下這個差事的時間也不算短了,王老三是知道他有午休習(xí)慣的。
因著昨天的事情,唐缺對王老三很感激,“是啊,上午的賬目做的有些凌亂,正好趁著李夫人中午休息的時候趕趕。三哥,昨天的事情多謝了!”。
唐缺這聲“三哥”喊得王老三全身舒坦,像他們這種大山里來的莊客歷來是被村子里的人小瞧的,兩年了,何曾有人這么客氣過,“賬房先兒客氣了,都是應(yīng)該的”。
唐缺跟王老三又說了幾句話后,向里直往二進(jìn)院落走去,毒寡婦下過嚴(yán)令,莊子里任何人未經(jīng)她允許不得擅進(jìn)二進(jìn)院落,當(dāng)然,莊漢們自己也不愿離她太近。所以目前能在這個小院子里自由進(jìn)出的男人就只有他唐缺一個。
若按以往的經(jīng)驗,唐缺知道毒寡婦現(xiàn)在正在午睡,所以進(jìn)門的時候手腳就放的極輕,推開二進(jìn)院門輕手輕腳的往里走,在路過毒寡婦住在的西廂房時,唐缺突然聽到一陣非常古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