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羔羊不再沉默
震撼,絕對的震撼,唐缺腳下的步子越發(fā)的輕了,“別忘了你的身份,本朝人分為官,良,賤三等,一入賤籍,就是脫了籍也終究是被人低看,除非是娶不到媳婦的光棍,要不有誰愿意討個注定要被人取笑的老婆,哼!你仔細(xì)瞅瞅唐成,他可是連老婆都討不到的人?你以為他這個良家子就愿意將來的兒子被人指指點點?就算他愿意,也得唐張氏兩口子答應(yīng)才行”。
“別說……別說了……”,隨之而起的是便是一陣抽噎,蘭姐兒想必是把頭埋在厚厚的被子上,這就使她的抽泣聲更因低沉而顯得壓抑。
“傻丫頭,我早跟你說過,牛郎織女兒那就是個笑話兒,女人活的苦呢,古往今來有幾個女人能在婚事上稱心如意的?”,毒寡婦隱隱傳來的語聲中有著不盡的落寞與悲涼,“唐成是好,長相俊,性子好,人又孝順,溫文知禮的一點都不像個農(nóng)人,又是個知書識字能念詩做賬的本事人,這樣的人讓你見了迷了也不奇怪。但就因為他好,所以才離你遠(yuǎn),他越好離你就越遠(yuǎn)。蘭草兒,人哪,要惜福知命,你若真歡喜他,這些日子就多看看,我也不再拘你了,多看看,就給以后多留下些念想兒,這兩個月你就當(dāng)自己在做chun夢,賬做完了,他走了,夢,也就該醒了”。
隨著毒寡婦蒼涼的話語,蘭姐兒抽噎的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后竟至于演變成號啕大哭,這哭聲里有說不盡的無助與撓心撓肺的絕望,只讓外邊的聽著的唐缺也滿心不是個滋味兒。
少女夢破時的哭聲足以使鐵人心動,更何況同為傷心人的毒寡婦,沉默片刻后,她再起的勸說聲中已帶上了絲絲顫音,“傻丫頭!這個世道就是這樣,孬男人你看不上,但好男人都是給別人預(yù)備下的,要是時命更不濟(jì)的,連個孬男人都守不住”,說到這里時,毒寡婦終于也忍不住的哭出聲來,“好男人夠不著就不夠,孬男人守不住就不要了,咱兩個女人守著一起也是過,不就是褲襠里的那一嘟嚕東西嘛,離了男人咱也有!”。
這么彪悍的話從一個女人嘴里咬牙切齒的說出來,真讓唐缺聽的汗顏無比,但片刻之后,他心底就涌出一抹濃濃的酸楚來,毒寡婦這話初聽可笑,卻實在不能深想,因為話語背后的東西實在是太苦,也太澀。
“我不要這個……我要的是唐成,我喜歡看見他,我喜歡看見他笑,看見他背詩,看見他做賬,我喜歡他走了之后自己想他時心里酸溜溜的滋味兒,但一想到他接著還會再來,我就高興,干什么都有勁……”,蘭姐兒的話近似于癡人的夢囈了,但說著說著她的語調(diào)突然激昂起來,“夫人,你也是歡喜他的對嗎?那你就嫁給他,然后把我?guī)献鐾ǚ垦绢^,我不要名份,只要能見著他,一輩子做賤籍丫頭也心甘情愿”。
蘭草兒極度絕望中爆發(fā)出來的話不僅震住了毒寡婦,外邊的唐缺也沒能幸免。
一波三折,這事情越來越詭異,也越來越熱鬧了呀!
“蘭草,你發(fā)什么癡!”。
對于蘭姐兒來說,這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以她現(xiàn)下的心態(tài)又豈會輕易放棄,毒寡婦的厲喝聲絲毫沒能堵住她的嘴,“我是丫頭,但我不傻!自從唐成來后,你一天的笑容比過去一年都多。昨個兒下午他沒來,是誰一連打碎了三只茶盞?就是剛才,我在你上邊時,你嘴里叫著的名字到底是誰?”。
“大膽賤婢,住口!”,毒寡婦已經(jīng)是惱羞成怒了。
“我就說,就說,昨天晚上又是誰坐在書房唐成的凳子上發(fā)呆,是誰發(fā)呆的時候嘴里面還在念叨‘jinfeng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夫人,唐成這么好,你也是歡喜他的對不對?你也是不甘心的……”,蘭草越來越快的說話聲被一記響亮的耳光給打斷了,聽到這里,心里百味雜陳的唐缺已無法再聽,轉(zhuǎn)身悄步出了二進(jìn)院子。
唐缺在院外站了良久后,這才放重步子推門重新進(jìn)去,“吱呀”的推門聲打破了小院夏日午后的寂靜。
在書房中等了近一柱香功夫后,才見蘭姐兒端著一盆井水進(jìn)來,只不過與往日不同的是今天的她始終低垂著頭,刻意不讓唐缺看她的臉面。
“蘭姐兒,怎么?不愿意幫我擦水跡了?”,唐缺等沉默無語的蘭姐兒轉(zhuǎn)到身前時,伸手點著她的下頜挑起了一直低垂著的頭,她那柔嫩膩白的臉上果然有五根紅紅的指頭印兒,“這是怎么了?”。
相識以來,雖然這些日子相處的時間多,但唐缺從沒有過這么親昵的動作,說話時也從沒有過這般的溫情,竟讓蘭姐兒一時呆住了,好久之后她才反應(yīng)過來,“我……我剛才做錯了事,夫人罰我”,口中低聲說著話,她那雙大大圓圓的毛毛眼中已是凝霧成珠,淚光亂轉(zhuǎn)。
“傻丫頭!”,這聲音在蘭姐兒聽來直如春風(fēng)般和煦輕柔,下一刻,仍舊赤裸著上身的唐缺已伸手將她擁入了懷中,唐缺覺得自己想說點什么,也該說點什么,但終究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是緊緊擁住這個女人,邊用手輕撫著她的黑發(fā),邊柔聲喃喃道:“傻丫頭,你真是個傻丫頭……”。
感受著真實的懷抱,耳聽著唐缺的喃喃低語,不敢相信的蘭姐先是愣的整個身子都僵住了,隨后才醒悟過來似的任整個豐滿滑膩的身子慢慢軟下來,直到癱做一團(tuán)泥掛在男人身上,嘴唇翕張之間似乎要說些什么,卻終究也是沒說出來,只是眼眶中亂轉(zhuǎn)的眼淚如散了線的豆子一樣滾下來。
如果這是一個chun夢的話,那就不要說話驚醒了它!如果這是一個chun夢的話,那就讓它夢的更久些,再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