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淳煥和秋棠走后,婉頤吃了一些二娘送過來的燕窩粥,臉上也有了些紅潤。蘇啟盛又來看望了她一次,見到她整個人的精氣神有所恢復(fù),對她身體的擔(dān)憂放下了不少。兩個人又略說了一會兒話,蘇啟盛直到看著她吃完了藥躺下后才走,最近商會在某些權(quán)力上的爭奪已經(jīng)白熱化,商團也有些不受控制,經(jīng)常發(fā)生一些擦槍走火的事件,他現(xiàn)在最需要盡快處理好婉頤的事情,再回過頭專心調(diào)解商會里的矛盾。
天黑了下來,婉頤躺在床上,由于周大夫吩咐要靜養(yǎng),所以她書也不能看,啥事兒也不能做。盡管病房里非常沉悶,婉頤倒也十分安心。
一輪明月當(dāng)空,在窗臺上薄薄地撒了一層銀霜。婉頤的病床靠近窗口,躺在床上恰好可以仰望天空。婉頤靜靜地望著月亮,索然無趣地說:“月亮啊月亮,現(xiàn)在只有你陪著我了,我們好好說會兒話吧!你說你站那么高,什么都可以看得見,什么都看見了,你開心嗎?”月亮在云層里若隱若現(xiàn),仿佛仔細(xì)聆聽她的說話。她接著又道:“睡在這兒總讓我胡思亂想,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現(xiàn)在光著腳丫去荔灣湖邊曬月光,唉——”她嘆了一口氣,“你為什么要那么美呢?難道是同情我受傷了嗎?”
“你受傷了也值得月亮同情,它老人家不是很沒空?”病房的門被推開了,唐七西裝筆挺地站在門口。
“哦?你怎么來了?”婉頤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你怎么能偷聽我和別人說話?!闭乙粋€假想者說話解悶本來就是一個只能跟自己玩的小把戲,婉頤沒想到會被人聽見。
“偷聽?誰規(guī)定我不能走到門口的時候被迫聽到你的胡言亂語?!碧破卟痪o不慢地走過來,逐個破解她責(zé)難的借口,“別人?這兒還有別人,難道是在床底下?”他又作勢蹲下來看看。
“哎呀,你怎么總是這樣,人家本來還想著要謝你的?!蓖耦U氣鼓鼓地說。
“你是該謝我,”唐七又恢復(fù)了他淡然的模樣,他走近插在床頭玻璃樽里的那束粉紅玫瑰,手指輕輕掠過花瓣,“你最好還要記得,你這條小命是我的?!?p> 唐七剛開始進來的時候,婉頤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是驚喜,這個人已經(jīng)在她的心里用某種說不清的形式打上了烙印??珊髞砺犓f了幾句話后,反而覺得與其說他是來探病不如說他是來尋釁,字字句句針鋒相對,一點也不顧及她還是個需要靜養(yǎng)的病人。
“好吧,我這個人情是欠大發(fā)了,你想讓我怎樣謝你。”婉頤賭氣轉(zhuǎn)過頭不去看他。
唐七慢慢靠近床前,用一種聽起來近乎邪惡的聲音說:“你不覺得,你應(yīng)該以身相許嗎?”
“你要不要這么可惡,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你——這人怎么這樣?!蓖耦U差點就要從床上跳下來。
“這可不好,你是名門閨秀,要注意自己的儀態(tài)?!碧破吆孟蟛⒉幌敕胚^她?!耙陨硐嘣S是嚴(yán)重了點兒,不過你還未必能過唐家的那一關(guān)!”
婉頤幾乎要背過氣去了,怎么就招他惹他了呢?好吧,這個家伙道行太高,只能用絕招了,婉頤腦子里飛快地想著對策。她突然用手捂著頭部,“哎喲,我的頭開始疼了,”只見她秀眉緊皺,面部表情十分痛苦,靠在床上不住地呻吟。
“你……是真的嗎?”他好象被她唬住了,語氣開始變得有些緊張?!巴耦U,不要嚇我,你疼得厲害嗎?我去叫醫(yī)生?!?p> “很厲害?!蓖耦U心中竊喜,只要他會緊張就好,她又情不自禁地在呻吟里加了些痛苦,痛苦里再加了些絕望。
“你先躺下,別激動?!碧破咄耆凰难菁济曰??!皼]事的,婉頤,你不會有事?!?p> “我沒事。”婉頤認(rèn)為形勢完全有利于她的時候,便停止了層次豐富的面部表情和呻吟聲,靜靜地望著他,作戲也要把握火候,不然就會過猶不及。
唐七看出了她的古怪,語氣開始變冷,“你……干嘛要嚇我?”
“你又干嘛要氣我?”婉頤抓住了這個話柄,坐起來直視著他的眼睛,“你不知道我是一個需要靜養(yǎng)的可憐的孤獨的病人嗎?
唐七被她連珠炮的發(fā)問逼得不知從何說起,沒想到她會用這種手段對付自己。
唐七看著她的眼神漸漸由冷到怒,由怒到恨,直看得婉頤頭皮發(fā)毛,不由得心涼了半截:完了完了,又徹底輸了,本來就不該自不量力去挑戰(zhàn)他的同情心,他是什么性情自己還沒摸清楚,犯了嚴(yán)重的冒進錯誤。
“我又沒錯?!鼻榧敝?,婉頤不知道為什么會突然冒出了這句話。
唐七冷冷地發(fā)出了一個“哼”字,轉(zhuǎn)身走出了病房。白色的窗簾被他關(guān)門的時候帶出的風(fēng)吹得晃動了幾下。
唐府花園。唐七把車停好以后仍然坐在駕駛室里沉思,過了一會兒,只見他作了一個深呼吸,關(guān)上車燈,打開門從車?yán)镒吡讼聛怼;▓@里月色清淺,夜風(fēng)徐徐,一陣陣白玉蘭花香撲面而來。他左手拎著黑色的公文夾,右手替自己松了松領(lǐng)帶,邁著堅實的步伐,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七哥?!币粋€溫婉的聲音從背后叫住了他。
唐七停下來,慢慢轉(zhuǎn)過身,“謹(jǐn)荷?你怎么在這兒?”謹(jǐn)荷一襲寶蘭色的旗袍站在月色中。
“我和媽過來看四姨,”謹(jǐn)荷有些拘謹(jǐn)?shù)鼗卮?。?jǐn)荷的四姨就是唐七的母親,唐七前幾天聽母親說過要把茹夫人母女倆接過來住兩天,他這幾天忙,倒把這事給忘了。
“瞧我這記性,妹妹住得還習(xí)慣吧?府里的飯菜還合胃口嗎?”唐七抱歉地問道。謹(jǐn)荷心思細(xì)膩,再加上有先天的心臟缺陷,唐七從小就對她特別關(guān)照。
“都還好吧,府里花了不少心思,今天吃了一道甜品就是我不曾嘗過的?!敝?jǐn)荷能彈一手好箏,也許是受古箏曲調(diào)的影響,她說話時韻律婉轉(zhuǎn),聲音輕柔,極富美感。
“你喜歡就好?!碧破呖吹剿┑煤軉伪?,不禁柔聲說:“夜涼風(fēng)冷,你還是快些回房吧!”
“今晚月色這么美,我想自個兒出來走走。”謹(jǐn)荷的手上拎了一個精致的小燈籠。
唐七聞言,抬頭看了看天上一塵不染的月亮,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婉頤對月亮的自語,“草地,光腳丫,曬月光……不知道她的腦子里還藏了些什么。”
“七哥,你在想什么?”唐七有好一會兒不說話,謹(jǐn)荷小心奕奕地問。
“哦,沒什么!”他回過神。
“對了謹(jǐn)荷,七哥這幾天忙,你先陪我媽聊聊天,等過兩天我?guī)闳ソ呩烎~?!彼嫘南胙a償對謹(jǐn)荷的待慢。
“真的,七哥你帶我去釣魚?太好了,你說話算數(shù)!”謹(jǐn)荷的話音里透出不可抑制的興奮。
唐七似乎被她的好心情感染到了,“當(dāng)然算數(shù)?!?p> “那我們拉勾”,謹(jǐn)荷伸出了小尾指。
唐七笑了笑,“好,拉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