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妙英大殿上開口要求懿宗作主和離,懿宗既然已經(jīng)當(dāng)庭允諾,自然不可能秘而不宣。當(dāng)下唐廷就派了特使一名,前往云州宣旨,明里是宣薛平貴與王寶釧和離,暗里則是為薛平貴派人擾亂長安的行為重重的斥責(zé)了朱邪赤心一頓。當(dāng)然明面上還是給朱邪赤心留足了面子,懿宗這種打個巴掌,給個棗的舉動做的并不算高明,關(guān)鍵是有用。
懿宗何曾在乎一個小小的薛平貴?之前替薛平貴掩飾不過是因為不想刺激沙陀部,如今特使傳達的訊息很簡單:朕把事情大事化了,沙陀部也應(yīng)該表示點什么吧?
練軍的高臺上特使當(dāng)著眾人的面一字一句念出的薛平貴與王寶釧和離的圣諭,玳瓚公主在下面聽著,仿佛被千萬根荊棘藤捆綁住似的,渾身都疼,可是又說不出哪里疼。
玳瓚公主感覺往日仰慕的、傾佩的目光,現(xiàn)在似乎都包涵了滿滿的憐憫、輕視和譏笑,玳瓚公主強撐著身子,挺直背驕傲的抬著頭,她是沙陀部的公主朱邪明珠,沒有誰可以打倒她。她面無表情如同出征的士兵般全程參與了特使接風(fēng)宴,沒顧父皇、皇兄對她使的眼色。
散席后玳瓚公主就這樣面無表情的沖回將軍府,薛平貴跟在她后面,訥訥的想要開口解釋,卻找不著詞,絲毫沒有平常的口燦蓮花,最終還是那一句:
“珠兒,你聽我解釋……”
到了將軍府的廳堂,也是小牡丹慘死的地方,玳瓚公主突然轉(zhuǎn)過身,直視薛平貴,半響不語。
周圍的下人識相都退下來,空曠的廳堂安靜的滲人,燭火忽明忽暗的映照在玳瓚公主木然的臉上,薛平貴突然打了個冷顫。
“珠兒,那王寶釧當(dāng)年挾權(quán)勢逼為夫娶她……”薛平貴猶自解釋著。
玳瓚公主依然直勾勾的盯著他,不說話。
“我是真的愛你啊……”薛平貴可能覺得自己的解釋太勉強了,妄圖以甜言蜜語打動玳瓚公主的心。
玳瓚公主聽到這句話突然低低的笑了起來,并且一發(fā)不可收拾,歇斯底里的笑癱在椅子上:
“我朱邪明珠當(dāng)初怎么會看上你?”
突然玳瓚公主收斂了笑容,一臉的堅毅:“本宮要同你和離?!边@是成親以來,玳瓚頭一次用本宮自稱。
不行!如果朱邪明珠和他和離豈不是什么都沒有了?沒有朱邪明珠的回護,朱邪赤心頭一個不會放過他。
“珠兒,好珠兒,為夫……”薛平貴乍聽聞這個消息有些驚慌,試圖說點什么讓玳瓚公主挽回心意。
玳瓚公主悲哀的看著這個她為之放棄驕傲的男人,不值??!
薛平貴看玳瓚公主轉(zhuǎn)身往外走,心里一急,從玳瓚身后抱住她,玳瓚自然不依,拉扯之間,薛平貴一個錯手,竟然把玳瓚公主狠狠的甩出去,玳瓚頭不巧磕上了案幾,血立馬流了赤邪明珠一頭。
玳瓚公主常年在前線上征戰(zhàn),反應(yīng)自然不同于普通婦人,一個鯉魚打滾,抽起腰間佩刀,不顧滿眼的血色,狀若瘋虎的往薛平貴頭上劈去。
朱邪明珠是誰早先不過是強忍著絕望,這血光一下子就把她的兇性給激發(fā)出來了。她恨??!這個眼前這個卑鄙的男人,就是她千挑萬選的駙馬,是她心肝寶貝的父親,更是讓她拋棄驕傲落成笑柄的罪魁禍?zhǔn)?!早知如此,早知如此…?p> 朱邪明珠這手和平常的校場比武可是不同,她是拿出了戰(zhàn)場突圍的狠勁,初時,薛平貴還想著留手,代價就是身上多了幾道見骨的血痕。薛平貴也是憋著一肚子的驚恐和火氣,他本是沙場搏命的人物,血氣一下子把他的兇性也激發(fā)出來了,完全忘記了面前的人是他山盟海誓的妻子,是為他兒子的母親,更是他在沙陀部地位的最大保障。
當(dāng)薛平貴回過神來的時候,玳瓚公主的胸口已經(jīng)被他的佩刀貫穿了,滿身是血,眼見是不活了。薛平貴一下子失去了引以為傲的鎮(zhèn)靜,怎么辦?怎么辦?
還沒容他多想,屋子的門就被推開了,抱著孩子的侍女第一眼就看見了胸前插著刀的公主,和站在公主身前滿身是血的駙馬。
玳瓚公主放在兒子身邊的自然是她的心腹,那婢女自小陪著她上戰(zhàn)場的,并不是見了血就暈的尋常女子,看了情況不對,立刻高喊著:“駙馬殺了公主啊”,一邊就要退出去找人。
薛平貴自然是要攔著的,那侍女自然不是薛平貴的對手,有兼要護著小公子,生生的挨了薛平貴一刀。那侍女也是有血性的,想著公主的恩重如山,把小公子放在門邊,手無寸鐵的竟然就對著薛平貴沖去。
等薛平貴解決了侍女,事情已經(jīng)無可挽回了,滿府都被驚動了,他只好趁著府里的人沒反應(yīng)過來,沖進夜色里。
玳瓚的兒子才七個月,還不會走路,但已經(jīng)很會爬了,侍女抱著他過來,也是因為他一天沒見到母親大肆的哭鬧,見自己被放在地上,就爬向屋子,越過了門檻,朝他母親爬去。他還不懂死亡的意思,就這樣踏著一地的血痕,爬上了玳瓚的身體,他只覺得今天母親身上粘乎乎,不舒服,他想下去了。
那孩子滿身的血污,手腳也不是很靈活,一下子滑了一下,小脖子就劃過了玳瓚胸前的那柄刀,這時候,已經(jīng)沒氣的玳瓚突然睜開眼睛,看著胸前已死的兒子,雙目竟留下血淚。
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