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保衡或許真有幾分的才學文采,但的確是絲毫不懂得行軍布陣之道,這次的掛帥不過是懿宗愛屋及烏,想讓韋家增添榮耀罷了。也許是事先設想的過于美好,韋保衡越來越無法忍受全盤失利的局面,和一天天變壞的處境,他想回長安,他想念著長安的驚世繁華,想念著府邸里的舒適快活,想念著一眾朋友的走馬章臺。韋保衡如今無比后悔著自己當初的鬼迷心竅,哪里不好,偏偏往戰(zhàn)場上跑。
韋保衡不懂行軍打仗,初始軍隊大權完全是薛平貴在指手畫腳,但是眾人很快發(fā)現(xiàn),正如同薛平貴極其熟悉沙陀行軍排陣的路數(shù)一樣,沙陀對于薛平貴的把戲也是了如指掌,不只如此,過了一陣子薛平貴連提出的關于沙陀的弱點和破綻也統(tǒng)統(tǒng)不管用了。
這樣薛平貴在唐軍內(nèi)部已經(jīng)徹底的失去了存在的價值,一個沒辦法給軍隊帶來勝利的將領是不被需要的,尤其薛平貴掛著監(jiān)軍指揮軍務,手確實伸得太長了。本來軍中將領就頗瞧不起薛平貴,不過是瞧著還有用得著他的地方,才對他多有容忍,現(xiàn)在薛平貴沒用了,誓師時又得罪了了韋家,韋保衡眼見回去也討不著好,更是遷怒薛平貴,冷嘲熱諷半點臉子也不給薛平貴留,薛平貴在軍中儼然成了笑柄一樣的存在。
薛平貴已經(jīng)無暇去顧及這一切了,他現(xiàn)在只能感覺到徹骨的寒冷恐懼,即使躲在在大軍最里面,被軍士包圍的營房里也沒辦法驅走的恐懼。
玳瓚,玳瓚她回來了!被厲鬼纏身的記憶,薛平貴還能當作是一場噩夢,但是,前些日子和沙坨軍交鋒的時候,那個全身裹了盔甲的先鋒,不會錯的,那就是朱邪明珠,她回來了!該死的,那個道士不是去誅殺厲鬼了嗎?玳瓚她怎么會在戰(zhàn)場上出現(xiàn)?
畢竟是下了猛藥才堪堪痊愈的身體,薛平貴經(jīng)過了連日的征戰(zhàn),氣力不支的倒在床上,渾身直冒冷汗,想著被自己親手殺死的妻子,慘綠的臉上是滿滿的恐懼。
薛平貴所不知道的是,玳瓚就站著他的床邊,抱著心愛的兒子,正得意而怨恨的看著他。
世上從來都是雪上加霜的比雪中送炭的多,韋家前線失利,焦頭爛額之際,王貴妃自然是落井下石不亦樂乎,這次她可是下了血本,鐵了心要除去郭淑妃這個眼中釘。
而朝堂間的勝負往往就在一瞬間,翻天覆地,局外人根本無從體會其中的兇險,即使是一直掛懷的妙英也只能從王家重新接手了小宅子中,看出一些端倪。
那天恰好是一個雨天,花花看著雨景,鬧著要出去散步,妙英看著空蕩蕩的酒館,干脆關了門,意思意思的撐了把油紙傘,抱著花花往巷子里走,走著走著于是又走到了小宅子那里,那是花花呆著這么多年的地方,花花那里管你人間帝王,撅著小嘴執(zhí)拗的認著那就是自己的地方。
妙英到了小宅子邊上才發(fā)現(xiàn),十幾個土木匠人在冒雨趕工,拆房子。這宅子用料原是極好的,澆了水的青磚,木料用的是黃花梨,可是這些匠人像是全不在意似的,隨手扔在一邊,不像是修葺翻建,倒像是一心一意以毀了這宅子為己任似的。
妙英眼尖的看見邊上的馬車正是相府的,看了看拆成了殘垣斷壁的小宅子,再看看攏了上好油布的馬車,妙英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轉身往回走,王寶釧的一切真的過去了。
馬車里的福崢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家被拆毀,終是不忍的放下簾子,轉頭看向另一邊,忽的瞪大了眼睛,那個背對著他,抱著孩子的婦人是誰?那個趴在婦人肩頭,似朝他揮手的娃娃又是哪個?福崢淚馬上奪出了眼眶,透過淚眼雨幕重重,那對母子一個閃身進了小巷就不見了,恍然如夢。
福崢不顧邊上少女的勸阻,敞開簾子,但哪里又能找到那對母子的絲毫蹤跡?復又轉頭看向曾經(jīng)的家,也不管冷風夾著細雨灌進馬車,福崢呆立良久,終是醒悟,這世界上再沒有幫他做衣裳的娘,沒有喜歡在他臉上畫胡須的弟弟,沒有可以藏石子的鳥窩,也沒有書房下的小木馬,他,沒有家了。
“回府吧?!备槻辉倏粗≌樱抢镆呀?jīng)不是他的家了,還稚嫩的童音出奇的冷靜。
馬車噠噠伴著鈴聲,福崢忽冷忽熱,只覺得自己神魂出竅似的,眼前變換著母親和花花的面容,同昌公主高高在上的的神氣,一下子又變成卿淺惡毒的面孔,耳邊似乎有侍女的驚呼,但是他已經(jīng)無法作出反映了,只覺得眼睛很酸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