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蘇洛陵也尷尬地咳了一聲,端正了坐姿對蘇棋道,“進來吧?”
蘇棋壓著腦袋,杵在門邊有些發(fā)抖:“對不起二公子,奴婢不是故意的?!?p> 蘇洛陵失笑,抹了抹嘴唇,仿佛剛才老鼠是偷吃了豬油被抓現(xiàn)行:“沒人說你是故意的?!?p> “棋姐姐,進來吧?!碧K綰輕喚,不想蘇棋誤會什么。
可是——其實這些也沒有什么值得解釋的地方。
蘇棋訥訥地轉身,仍舊把頭埋地極低,踩著步子小小心心地進門過來。
蘇綰恰好見到蘇棋垂在后腦勺的圓髻上插著一株荷花吐蕊的簪花,頓時駭在心里。這支簪花不是壓在她軟榻里嗎?怎么會跑到蘇棋腦袋上去?怔愕地見蘇棋進來,在她面前斂衽:“稟姑娘,大門外頭有個披麻戴孝的丫頭找姑娘?!?p> “什么?”蘇綰差點跳起來,有個披麻戴孝的丫頭找她?這算什么事?
蘇洛陵狐疑的目光對住她,仿佛在問,你是不是外面產(chǎn)了崽了?
蘇綰覷他一眼:“是誰?”
“小丫頭說自己名喚白皎皎。”蘇棋答道,又插了一句,“似乎是昨天那名婦人的孩子?!?p> 蘇綰也想了起來,那天再渡頭撞到的女童,正也是白皎皎。她一愣,心想難道白皎皎家中出了什么事?為何會披麻戴孝前來找她?她一下緊上心來:“快去帶進來?!?p> “誒!”蘇棋應著,便退下去帶人。
蘇洛陵拿眼斜她。
她想到剛才春guang明媚的一刻,頓時別開頭去:“是個舊日的鄰居,她此番來找我定是有什么事,你別誤會?!?p> 蘇洛陵輕笑:“我誤會了又能怎么樣?”
“……”蘇綰胸口一悶,難言地別扭。
蘇洛陵起身:“既然有事,我就回避一下吧!”
“等等!”蘇綰叫住他,“你是去王妃那頭?”
蘇洛陵默認。
蘇綰硬著頭皮道:“我只有一個要求,放過蘇墨這一回,不要將她交給寒翠微處置。”
蘇洛陵笑了笑,轉身無息地跨出了寢居。
他那一笑,把蘇綰的心也帶走了。
為蘇墨還是為他?不知道。
出神了一會兒,蘇棋帶著白皎皎進來。
這是一個年約十一二的姑娘,生得圓圓滾滾活像散財童子,慧黠的烏黑大眸含著好奇打量屋中桌椅,垂在腮邊的兩股小辮兒錯亂,勾出一絲絲頭發(fā),顯得有些狼狽。頭上頂著一頂錐形訃帽,草黃的孝服松垮垮罩在身上,拖入地面的半截已經(jīng)被踩臟了。她手背擦了擦雙眼,顯得異常興奮:“云英姐。”
聲音甜甜的,脆生琳瑯。
蘇綰一瞬間笑了:“皎皎?”
白皎皎一下沖到床邊,蘇棋想逮住她都來不及:“云英姐,我娘讓我來找你?!?p> 蘇綰想想倒是有這么回事,不過她這么快找過來,且是披麻戴孝地過來就有點很意外了。這出現(xiàn)地也太高調了,回頭蘇園的風不知道又要怎么吹了。
她忍著全身酸痛直坐起來,抱住白皎皎圓圓的身子問道:“家中出了何事嗎?”
這一下便勾出了白皎皎的傷心之處,她噎嚅地哽說道:“我爹死了?!?p> “……”蘇綰一下愣住,她是昏睡了多久,怎么這點功夫就死了呢?她沒記錯的話,沒多久以前白皎皎的娘還當著她的面兒高亢地喊著皎皎她爹四個字的。她腦中一片空白。
這叫世事無常,其實她已經(jīng)昏睡整整兩天一夜了。
只聽白皎皎咬牙說道:“就是閆鬼頭害死我爹的。前天閆鬼頭過咱那條街,罵我爹擋道兒,叫手底下的人活活將我爹打死了。嗚嗚嗚……”
“嗚嗚嗚……”
蘇綰抬頭,卻見蘇棋也一徑跟著哭,就看了她一眼:“棋姐姐,你去拿些點心給皎皎吃吧,看她定沒吃什么東西。”
蘇棋抹著眼淚:“姑娘,皎皎跟奴婢一樣都是可憐的人,奴婢的爹也是被鄉(xiāng)里的土霸王害死的,姑娘千萬要為皎皎做主啊?!本涂拗x去了。
蘇綰嘆氣。這添的是什么亂?難道是她在現(xiàn)代開了太多人,活該她穿越了倒大霉?碰著一個蘇洛陵還不夠,還頻生枝節(jié)挑戰(zhàn)她的極限。
她摘下白皎皎的訃帽,發(fā)現(xiàn)小丫頭腦袋上被砸出了個血窟窿,頭發(fā)跟鮮血粘在一塊兒都有些發(fā)黑了。
“這是怎么回事?”
白皎皎立刻捂住腦袋抽噎:“嗚嗚嗚……閆鬼頭帶人砸我爹靈堂,把我的腦袋也砸破了……嗚嗚嗚嗚……姐姐,我娘被閆鬼頭手上兩顆大手球給砸碎了腦袋,她臨死的時候扯著嗓子讓皎皎來找你,說你會收留皎皎的,姐姐,是這樣嗎?”
蘇綰一下子懵住了。王道天理,在這種社會她是沒能耐主張的,做出頭椽子的后果是自己被人主張掉!
收留她?她有這資格嗎?
她一下陷入了沉思。
白皎皎見蘇綰不說話,就小心翼翼地從床上跳到地面,顫巍巍瞅她:“姐姐,皎皎一直很乖,你不會不管皎皎的吧?”
蘇綰呆了一下,向她招手道:“過來皎皎?!?p> 白皎皎卻退后了一步,咬唇道:“云英姐,皎皎……是不是為難你了?”
蘇綰鼻子一酸:“沒有。你過來坐到姐姐身邊來?!?p> “云英姐……”白皎皎一臉害怕,“你別棄皎皎不顧……”說著伸手握住蘇綰的手,沖入她懷內猛哭。
好一個懂進退知分寸的聰明姑娘!蘇綰暗暗細想,這丫頭極諳人情世故,在蘇園也吃不了什么虧,但如何進蘇園呢?大概只有去求蘇泊生了。不過近些日子寒翠微定粘得蘇泊生很緊,自己如何當著寒翠微的面開口?
如果不求蘇泊生,眼下倒還有人能做主意,那就是蘇洛陵。可一想起他,蘇綰就忍不住有些心思煩亂。
她問了些白皎皎雙親的后事,得知街坊鄰里怕閆爺再搗亂,就速速幫襯著下葬了。
這時蘇棋捧著個點心盤兒進來,紅著眼睛將盤兒伸到白皎皎面前:“綰姑娘,明兒園子里的人將黃葉尸骨送回家鄉(xiāng)去,奴婢……奴婢可不可以……”
蘇綰又是一愣:“這事兒你當與大夫人稟告去呀?!?p> 蘇棋搖頭:“大夫人不允,奴婢就來求姑娘了?!?p> 蘇綰心里叫苦!她怎么就成了援救熱線了?閉了閉眼,她萬般無奈:“棋姐姐,這事我做不了主。大夫人不答應自有她不答應的理兒。這樣吧,你明兒就送黃葉出城吧,送出城之后再回來,大夫人問起來便說是我讓你去市集買些東西的。”說著指了指她髻上那株簪花道,“我見這株簪花好看,你就說去買同樣樣式的簪花去了?!?p> 蘇棋一聽忙搖頭:“姑娘,這簪花是幾年前大夫人為奴婢等三人讓師傅做的,姑娘也要這簪花豈不讓人笑話了?”
蘇綰哪里是真要那簪花了,只是假意想問出簪花的出處。這一聽當即就心口發(fā)緊:“還有誰有?”
“墨姐姐、湄妹妹呀!”
“……”蘇墨與蘇湄都有?蘇棋的還在自己頭上就已經(jīng)排除嫌疑了。蘇湄與自己一向無什么交情,她整日與寒翠微倒跟得極緊,難道她會分身去紅玉丘?唯獨蘇墨,似乎有全然的嫌疑。
難道犀角黑翎箭真的與蘇墨有關?
白皎皎察覺蘇綰呼吸發(fā)緊,便抬手搖了搖她。
蘇綰回神:“我知道了,正巧那日未買頭油,你就換成頭油得了?!闭f著松開白皎皎又道,“麻煩姐姐幫皎皎換身衣裳,她這個模樣在園子里實在惹眼。記得別讓旁人瞧見!”
蘇棋見蘇綰話已至此,只得行禮謝過,領著白皎皎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