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除夕

　　漫漫寒冬，凍不透溫暖人情；裊裊香火，燃不斷煙火傳承。二零零二年的除夕夜，與往常沒有什么不同。天依然如期的下著雪，是那么的白，那么的靜。

　　云天云聰兩兄弟早早地穿戴整齊，忙活著給堂屋正中供奉祖宗的桌柜上擺貢品，什么油餅，馓子，瓜子，花生，酥糖，蘋果在小碟子里擺放得停停當(dāng)當(dāng)。然后兩個人恭恭敬敬的一個拿香，一個擦火，祭拜起祖先來。

　　香案后面供著的，是云天哥倆的太太，聽爸爸說，他從小是太太寵大的，那時候太太是家族的大家長，可威風(fēng)了。

　　雖然此時太太在黑白色的老舊照片里，但云天覺得，她整個人坐在那，手握拐杖，慈眉善目中，依然透露著一些靈動，一身正氣有大家風(fēng)范。

　　傳說焚香禱告，就能和逝去的親人建立某種聯(lián)系，不知是真是假。云天跪在香案前磕頭的時候默默地想著。莫名的，云天忽然覺得有一種心潮澎湃在全身洶涌起來。

　　“噼里啪啦”的聲音此起彼伏。鄰居們也都開始燃放鞭炮，準(zhǔn)備過年。而此時云天家的院子，也已經(jīng)被他和哥哥燃放的鞭炮辭了舊歲，濃濃的煙火味兒預(yù)示著新春的到來。

　　“哥，明天一早的鞭炮我來放，你負(fù)責(zé)晚上的?！痹铺炜粗罩械臒熿F與哥哥商量。

　　“都行，不過今晚十二點(diǎn)的鞭炮就要我來放?！痹坡斀器锏幕貞?yīng)。

　　“哎呀！不行不行！你也太奸了，我把這個忘了，零點(diǎn)鐘聲鞭炮還是我倆一起放?！痹铺祛D時反應(yīng)過來，不容置疑的回答。

　　此時，屋里的年夜飯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和往年差不多，長壽面配四樣小菜，兩葷兩素，只是今年多了一盆羊肉。一家四口也算是團(tuán)團(tuán)圓圓。

　　“云天，你倆快來吃飯，吃了飯你爸還等著你倆拜年呢?！蔽堇飩鱽韹寢尩拇叽俾暋?p>　　“好嘞，來了！”云天云聰高興地向屋子里跑去。

　　一進(jìn)屋，云天就發(fā)現(xiàn)桌上的菜多了一樣，怎么有羊肉？好久都沒吃了！上一次吃還是在夏天嘞，那是奶奶送過來的。

　　“媽，哪來的羊肉?。俊?p>　　“是你奶奶昨天端過來了，說是過年了，給你們吃?！?p>　　“哦哦，兄弟倆應(yīng)和著一人挑起一個骨頭就啃起來?！?p>　　“吃完飯你們就去你爺爺奶奶家拜年，禮物都準(zhǔn)備好了，別一去了就回來?！边@時云天的爸爸指了指香案柜前放著的禮盒吩咐道。

　　“知道了爸，這是給我爺爺買的酒呀，我以為是電視上的腦白金呢?！痹铺鞓泛呛堑恼f道。腦海中不自覺的又閃現(xiàn)出電視上經(jīng)常播放的那句臺詞：今年過節(jié)不收禮呀，收禮只收腦白金。

　　“好的爸，這次我們倆多待會兒再回來?！痹坡斦f道，忽然少了些許興奮。

　　隨著年齡的增長，往事一幕幕慢慢地襲上心頭。作為家里的老大，自然看的越多，經(jīng)歷的越多，明白的也越多，而與此同時，少年的心里積累的不滿也越來越多。

　　此時的云聰已經(jīng)是初中生了，他看著滿眼開心的弟弟云天，并沒有多說什么，他只是在想以前的種種經(jīng)歷。

　　當(dāng)年一家人搬到這里，原來是爸爸媽媽與爺爺奶奶起了矛盾，最后被趕出來的。

　　后來他和弟弟一起去奶奶家，和三叔的孩子在一起玩兒的時候，似有似無的感覺總是被區(qū)別對待。

　　比如吃羊肉，他吃的不是最好的；平時上學(xué)去叫三弟，順帶想去奶奶家果園子里拿蘋果，結(jié)果卻給了他掉下來的，而三弟拿的都是新摘的；平時有什么活兒都只是喊著讓他去做……此間種種，終于是讓這個家族里的大孫子，心生芥蒂，后來去爺爺奶奶那邊也是越來越少。

　　“大大大大（大伯大伯），我們給你拜年來了”。門外傳來幾個小孩的聲音。

　　云聰一聽，就是奶奶那邊三叔的孩子來了。

　　“哎呀，你們現(xiàn)在都是五兄弟了，小德，小才，小伍都長大了。來，磕頭發(fā)年錢（壓歲錢）?！痹铺彀职珠_心的說著。

　　孩子們一股腦兒朝著香案跪拜，一跪三叩。行禮完畢，每個人手里看著干巴巴的兩塊錢壓歲錢，面上樂開了花。

　　“大哥，二哥，你們給爺拜年去吧？”幾個弟弟問道。

　　“去呢，要不現(xiàn)在就走吧?！痹坡斦泻糁槐姷艿?，頂著微微的雪花出門拜年。

　　今晚除夕夜，雖然是冬季，但卻沒有那么寒冷，也許這就是一種舉世溫暖的感覺吧。

　　云聰云天哥倆如期回來的晚了些，有了云聰?shù)呐阃?，還有各家門口的紅燈籠，雖然夜深，但云天卻沒有絲毫的害怕，兩兄弟說說笑笑一路歸家，手里還把玩著在商店買的好玩意兒，撲克牌。

　　進(jìn)了家門，令倆人驚喜的是，爸爸又給了他們倆一人五十元的壓歲錢，看著那綠色的毛爺爺頭像，兄弟倆心里真是無比的開心，他們從來沒有拿過這么多錢。

　　看著秋生又給了倆孩子那么多壓歲錢，云天媽臉色驚訝的說：

　　“你就寵這倆孩子吧，別給寵壞了?！?p>　　“不礙事，男子漢，大丈夫，使這點(diǎn)錢不算啥。”秋生坐在炕頭上，一邊吃花生一邊隨意地說。

　　黃色的燈光下，看著兩孩子的笑臉閃著金色，云天媽又說：

　　“云天，你們倆一時也用不了這么多錢，先給媽給你們保管著，好不好？”

　　云天云聰兩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不情愿，但又實在不好拒絕，于是說：

　　“媽，我們今晚又不出去，丟不了，我們先拿著吧?！?p>　　春晚，守歲，兄弟倆從來沒有認(rèn)真地看完過，不一會兒他倆就拿出撲克牌，玩起拖拉機(jī)（南方稱作炸金花）小賭起來了。

　　北方的火炕，地上的火爐，將屋子烘地暖暖的。整個黃河堡好似籠罩在溫暖里，每個人家的屋子里都充滿著屬于他們的歡聲笑語。

　　這時的黃河堡，在一片白茫茫的雪景中，錯落有致地裝點(diǎn)著一片星星之火，縱然是寒冷的雪夜也將難掩這片土地蘊(yùn)藏的潛能。

　　突然，遠(yuǎn)處不知是誰家已經(jīng)燃放起了炮竹，條件好些的人家，都飄起了沖天的煙花，甚是好看。

　　聽見響聲，云天一骨碌躥起來，立馬穿鞋子準(zhǔn)備去迎接新年的鐘聲。

　　“噼里啪啦”

　　“嘿哈”

　　混合著炮竹聲和兩兄弟的笑鬧聲，新年來臨了。

　　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供在廚房灶臺的灶王爺也隨著零點(diǎn)的鐘聲，化成一縷青煙飄向無垠的夜空。

　　一日之計在于晨，一年之計在于春。這兩句諺語云天云聰不止一次的聽爸爸說過，現(xiàn)在，他們倆也在各自的成長中有了各自的理解。

　　上學(xué)了，云天云聰倆人干活兒的事自然就少了很多，因為要改變命運(yùn)，就只有讓孩子努力的讀書。

　　云聰現(xiàn)在就讀于縣城五中（靖邊縣最好的初中），期中考試，還上了光榮榜，這讓家里著實開心了好一會兒，也給云天帶來一些潛移默化的壓力。上學(xué)期，云聰每日都騎著家里自行車往返上學(xué)，既辛苦又不安全，后來在爸媽的一致勸說下，才決定適應(yīng)學(xué)校住宿。

　　每個人都要經(jīng)歷成長，然后獨(dú)立，或早或晚，而云聰作為家里的老大，永遠(yuǎn)都是沖在最前面的排頭兵。

　　陽春三月，耕牛遍地，對于黃河堡的人們，可謂是一年四季都不得閑。

　　冬季忙活大棚，其他時節(jié)就要忙活時令中的農(nóng)事。春播小麥，下插稻秧，秋種蔬菜，可真是不知是苦是福。

　　今天是周六，爸媽照例去溫室大棚打理蔬菜，留云天云聰兄弟倆在家寫作業(yè)。原以為爸媽一走就可以玩兒了，但顯然云聰不會讓云天得逞。

　　“云天，這學(xué)期要好好努力學(xué)習(xí)，不要老想著貪玩，畢業(yè)升學(xué)考試，要好好努力，爭取要考好些，這樣才能分進(jìn)一個好點(diǎn)的班級?！痹坡斠贿厡懽鳂I(yè)一邊說。

　　“哦，好的，知道了哥。我會努力的?！痹铺煨牟辉谘傻拇饝?yīng)。

　　看哥哥認(rèn)真的情形，雖然云天很想玩兒，但也不好做其他的。那點(diǎn)貪玩的小心思只好作罷，于是老實的也跟著寫起了作業(yè)。

　　都說小孩子的注意力只有半個小時，果然，寫著寫著，云天就走神了，他看著哥哥說到：

　　“哥，你快寫完沒，要不我們打會兒撲克吧?？上覀儧]有象棋，你不知道，我的象棋水平可高了?！?p>　　“象棋？你都跟誰下的？難不成整天在學(xué)校就學(xué)下棋？”云聰抬起頭狐疑地詢問。

　　“不是，學(xué)校里才沒有象棋，老師也不讓同學(xué)帶。”云天趕忙解釋道，接著又興奮地說，“是我平時放學(xué)，一有時間就去少竹家玩兒的，你不記得他有象棋啦？我現(xiàn)在和他能打成平手?！?p>　　“哦，原來是這樣，不過還是先努力把學(xué)習(xí)學(xué)好，其他的先不要玩兒。不然我就告訴爸媽，以后讓你有時間就去下地勞動?！痹坡斪鳛槔洗?，此時一臉正色道。

　　對于自己的弟弟他知道他要在這方面給他做一個好的榜樣。因為有些事他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