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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洲

第二章 天魔煞星

滿月洲 唐徐 3186 2022-01-28 19:44:39

  “姑娘,要戴珠花嗎?”朱雉拿起桌面上僅有的兩朵石榴石串成的珠花,側(cè)著身子小心問道,見覃予不做聲,照著覃予的性子,沉靜的時候必定是有什么地方是不滿意的。

  朱雉不自然的捏了捏手里的珠花,小心翼翼說道,“姑娘的東西都留在平江閣呢,盧大娘子的意思是姑娘醒了就盡快搬回去,只是老夫人……不然,奴現(xiàn)在去取來?”

  盧老夫人下令,覃予今后居所挪到滿月洲。

  覃予只是斜眼瞧了一眼,聲音虛弱細(xì)小,“不用,走吧。”

  朱雉看著清瘦出塵的姑娘不施粉黛,只是把額前兩縷青絲往后用食指寬的腰帶打了個結(jié),蒼白無力的走出門去,朱雉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姑娘大病了一場,怎么看怎么死氣沉沉,沒有了一點以前的活力。

  出門前,臥房南窗下一張通體玄色的仲尼式七弦琴落了層灰,靜靜躺著,覃予松開朱雉扶著她的手,一步步走了過去,將它捧了起來。

  這是滿月洲上一個主人的琴,也是她最對不起的那個人的琴,覃予眼中含淚,低聲細(xì)語,“徐聿,前世是我欠你的,這一世,我來還你了?!?p>  “姑娘,您怎么了?”朱雉有些擔(dān)憂,聽不清自家姑娘說了什么,“這張琴不要的,奴這就扔掉。”

  覃予搖了搖頭,“將它清理干凈,就掛在那里,讓我日日都能看見它,不至于忘了欠你她的。”

  欠了它?怎么會欠了它?朱雉不敢問,將琴小心放好,打算回來再清理,覃予喜歡琴?

  正準(zhǔn)備下樓梯,主廳一樓干活的女使婆子細(xì)細(xì)簌簌議論說話聲入耳。

  “輕點輕點,你們要砸了著滿月洲不成?”

  “我說梅染,你不是那個天魔煞星身邊得力的人,人家眼里只有一個平媽媽,你一個二等管事女使混的還不如我們這些內(nèi)院辦事三等女使好,你不要多我們指手畫腳的,守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免得吃力不討好?!币粋€不太愉悅的尖銳女聲從樓下傳來。

  覃予停住腳步,朱雉臉色逐漸失去血色,不安瞟了一眼覃予,換做往常,覃予聽到‘天魔煞星’這幾個字定然會第一時間把那些個女使的嘴撕爛,傳到老夫人耳朵里覃予免不了一頓訓(xùn)斥。

  那個叫梅染的語氣明顯有些急躁,“住嘴,姑娘怎么說也是將軍府客主,大不了咱們到大娘子面前分說分說。”

  “哼,客主?還不是姓覃的天魔煞星八字跟覃家風(fēng)水相沖,命硬,克死了親弟弟,克死了親祖父,要不是我們將軍府收留早不知道死哪里去了,在別人家屋檐下保命,擺什么主人架子?”

  “這滿月洲自從成娘子做了那些丑事,沒了之后經(jīng)常鬧鬼,都說這里不吉利,姓覃的偏往這邊跑,可就不就是天煞的命……”

  “快斷氣了到滿月洲還能活過來,也難怪老夫人把滿月洲給了她......”

  “要不是大娘子,覃家的姑娘能踏進(jìn)盧家大門一步?現(xiàn)在二爺沒找回來,大娘子被老夫人叫去了,還不是她害的......”

  “你一個不得用的小女使表現(xiàn)什么?忘了姓覃的是怎么不把你們幾個大女使當(dāng)人看的嗎?我看你還是趁早離了這個地兒,免得將來落個凄慘無比的結(jié)果。”

  “……”

  朱雉滿眼擔(dān)憂扶著毫無波瀾的覃予大氣不敢出。

  覃予聽到梅染的聲音,心里一酸,上一世,平媽媽歸鄉(xiāng)之后,梅染是她的掌院女使,底下還有竹月、青鴉兩個大女使,在梅染成為掌院女使之前她對這三個大女使沒什么印象,直到最后的最后,溫家將她軟禁虐殺長達(dá)十年,她們?nèi)耸撬跍丶夷莻€囚籠里真心護(hù)著她的存在。

  上一世,朱雉在她新婚之夜被她的新婚丈夫看上當(dāng)晚要行周公之禮,朱雉寧死不肯負(fù)了她,一把匕首自刎死在廡房。

  上一世,竹月為她送信回將軍府求救,被鞭打的血肉模糊死在她面前。

  上一世,青鴉每日替她喝溫家送來的藥,不到三年,被毒死在她懷里。

  上一世,梅染腿斷過,胳膊斷過,被開水燒毀了容也不曾離開她,在她后面的記憶里,梅染陂著腳被溫家的人帶走,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姑娘,奴無能,護(hù)不住姑娘,恕奴先走一步,來世再來服侍您?!?p>  平媽媽剛從清榮堂報告覃予醒來的消息,一回來就聽到這些話,操起門邊的雞毛毯子就要往那些個女使婆子身上打,打不到那些不屬于滿月洲的女使,打罵便落到梅染等女使頭上,“你們這些嘴賤的,我們姑娘命硬又怎么了?關(guān)你們什么事......”

  屋子里頓時亂作一團(tuán),梅染被打的嗷嗷直叫饒命,覃予聽著平媽媽的話,眼波一橫,平媽媽看似在維護(hù)她,實則火上澆油,也不知道她是真的莽撞無腦還是故意為之。

  覃予看了眼朱雉,朱雉點了點頭,大聲說道,“姑娘,小心足下?!?p>  屋里的聲音驀然停住,不一會再次傳來走路聲,打水聲......覃予一步步下了樓,所有女使婆子都在自顧自的干活,仿佛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

  看著梅染蜷縮著雙臂離開,背影消失在主廳臨湖后門拐角,記憶碎片一點點侵蝕覃予冷了的心腸,眼眶不爭氣的濕潤了,這一世定然不再辜負(fù)她們。

  平媽媽朝著那些女使淬了一口,橫眉怒目過來替過朱雉,把覃予扶到大廳中間還沒有擺好的椅子邊坐下。

  大廳門前站在四個廚房來送早飯的女使,平媽媽一揮手,那幾個女使一言不發(fā)把早飯一一擺好。

  平媽媽抬手指了指屋子里灑掃的女使婆子,壓低了狠厲的聲音說道,“姑娘,您身子還沒有好,這些個刁奴交給老奴去懲治,你就安心看著?!?p>  覃予微微一笑,掃了一眼那些林秋陽派過來的女使婆子,看著是在干活,實則整整兩三日過去,連最表面的灰塵都還沒有打掃干凈、茶桌柜椅也都是隨意擺放,墻角旮旯全都是沒弄干凈的灰塵。

  “剛剛在背后議論我的人是誰?”覃予靠著椅子,目光所至,女使婆子低眉干活,她們做下人的,在覃予背后攪翻天都無所畏懼,可一到了覃予面前,那是避之不及,此時覃予說話聲音不大,可在她們心里猶如一把把刀子般鋒利。

  平媽媽臉色閃過一絲微妙的變化,覃予什么時候聽到說她命硬的話還那么平靜?要是平日里聽到這些話早就詐起來讓人打人了?

  “姑娘,你不必?zé)┬模槐厣鷼?,老奴報了盧大娘子,讓盧大娘子懲戒她們就是?!?p>  覃予搖搖頭,故意加大了聲音說道,“奴仆妄議主家可是大罪過,被人聽去了不死也會被趕出門,本姑娘剛從忘川河畔、閻羅殿里回來,煞氣重的很,這點子小事兒就不勞姨母操心?!?p>  “姑娘饒命……姑娘饒命……”還在打掃的七八個女使就地跪下,覃予深受主母林秋陽寵愛,就算她們再怎么厭惡不服覃予希望覃予死,此時的她們也不敢招惹覃予。

  平媽媽笑著,繼續(xù)煽風(fēng)點火,“難道我們就這樣讓她們欺負(fù)到頭上來嗎?照老奴看,每人打個二十杖,以儆效尤?!?p>  一個算是林秋陽派來的七八個女使婆子的領(lǐng)頭婆子不慌不忙抬起眼看了眼覃予,沒有絲毫的緊張,說道,“奴婢們奉主母的命灑掃收拾滿月洲,但畢竟不是滿月洲的人,姑娘恐也沒權(quán)力隨意打罵?!?p>  剛說完,還沒等覃予使眼色,平媽媽疾步上前拽著她便是一個大耳巴子,那婆子被打的撞翻架子上積滿灰塵的上好汝窯梅瓶,哐當(dāng)一聲瓷片碎了一地。

  平媽媽抓起那婆子的胳膊把她整個人往碎瓷片子上撞,頓時,雪白的碎瓷片沾了血,那婆子胳膊上、臉上被一地的碎瓷片刮出一道道血痕,連求饒都忘了,嚇得癡住。

  屋子里的女使有幾個嚇得哆哆嗦嗦、面色慘白,不敢直視,連朱雉都閉上了眼,平媽媽又不是第一次那么心狠手辣,可她還是不敢看,還是會害怕。

  反倒是覃予,冷眼看著平媽媽當(dāng)著她的面行兇,平媽媽向來如此,盧家的下人們恨她也不是沒有道理。

  來送早飯的女使嚇得都忘了走,雙腿發(fā)軟呆呆地站在覃予背后,素來聽說覃家姑娘心狠手辣,有一次,修剪園子里百合花枝的小女使拿過的花枝,花蕊花粉不小心沾染到覃予的月白色的裙襦,覃予著人將那小女使的手掌生生踩爛。

  那時正值炎熱之季,那小女使雙手腐爛化了膿,廢了,如今都不知道被送到哪個莊子去了,生死不知。

  平媽媽罵罵咧咧又打了那婆子幾巴掌,那婆子終于反應(yīng)過來,哭喪著求著饒命。

  覃予看了一圈周圍的女使婆子,看來除了朱雉跟平媽媽是她帶來的,其他人都是盧家的人。

  “姑娘、姑娘,在打下去會出人命的。”朱雉搖了搖覃予肩膀,實在是不忍心。

  覃予看著,那媽媽雖然見了血,但不是什么大傷,要命倒不至于,頂多躺兩三天,平媽媽雖然如此做讓她在盧家壞了名聲,好在也立了威,也是時候殺一殺那些人的銳氣。

  覃予抬手,朱雉很懂事將耳朵靠過來,覃予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朱雉小跑著從湖面大開門那邊跑去,不一會,三個二十出頭的大女使耷拉著腦袋出來,不敢看廳上的一眼。

  覃予見梅染、竹月、青鴉都出來了,緩聲道,“好了,別弄臟我的地方?!?p>  平媽媽這才住了手回到覃予身邊,幾個女使爬著過去把被打的快斷氣的媽媽扶起來跪著,平媽媽喘著氣,打人也是個力氣活,下次要用點工具才行。

  覃予伸出兩根手指,順著桌面一劃拉,沾了一手灰塵,“屋子里灰塵夠大的,看來各位姐姐們、媽媽們心思都不在干活上,倒是對我滿月洲的二等管事女使頤指氣使?!?p>  梅染驚訝抬眼看了眼病怏怏的覃予,她什么時候為她們出過頭?

  平媽媽眼睛打量了覃予一番,覃予竟平靜如水,可能是覃予經(jīng)歷過一場病,性子也沉著了些也說不定。

  “奴婢不敢……”

  覃予冷哼一聲,“我呢,天魔煞星的命,閻王爺都不敢收,可就是護(hù)短,各位姐姐們、媽媽們最好別惹我身邊的人,能說她們只有我,明白嗎?”

  聲音不大,卻把在場的人嚇出一身冷汗,連平媽媽心跳都快了幾拍,此時的覃予令人不敢直視,身上自帶的寒氣讓人莫名的恐懼,她就是這世間的閻王。

  “是是是,奴婢們明白了,再也不敢了,姑娘饒命,姑娘饒命?!惫蛟诘厣系钠甙藗€女使婆子磕頭如搗蒜。

  覃予的跋扈在將軍府大家是有目共睹,懲治打罵下人是常有的事兒,可從來沒有一次像今日這般讓平媽媽把人往死里弄的,雖然本朝以仁德治天下,對奴籍之人也不可隨意打殺,可要是遇上不仁德的主家,賤奴死了也不過是主家到官府消個名,一張草席一卷往亂葬崗一扔的事兒,她們可不敢拿命來賭。

  朱雉總是覺得今日的自家姑娘跟之前有些不一樣,可也想不出來哪里不一樣。

  平媽媽被她這句話說的摸不著頭腦,自從覃予醒了之后,好像是有些變了一個人,但看著明明也還是覃予。

  “干活吧。”覃予沒多少力氣撐著跟她們廢話,看向梅染等人,“你們是我身邊的人,做好你們本分,有我在,誰也不能動你們一根汗毛?!?p>  梅染等人驚訝的愣了愣,剛才自家姑娘說了什么?又看向覃予,她一雙猶如黑夜的眼眸分外清澈明亮,嘴角微微上翹,說不出的溫柔可親。

  即使梅染、竹月、青鴉臉一紅,可能是覃予今日言語溫柔的緣故,她們隔三岔五的也能看見覃予,但還是不由得感慨自家姑娘今日的容貌格外出塵。

  梅染遇上覃予的目光,頷首低眉耷拉著腦袋,眼中重新彌漫著淡淡的傷神。

  覃予回過頭,看著桌面上的清粥和四個小菜,有點反胃,但還是勉強(qiáng)喝了幾口清粥。

  平媽媽給她漱了口,端上了藥,覃予捧著藥碗剛要喝,陡然聞到藥里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她不禁蹙了蹙眉。

  她本不懂醫(yī)藥,可上一世她被溫家虐殺十年,溫家主母每日讓人送來的藥的氣味她深入骨髓,那是慢性毒藥,喝上幾年便能傷五臟毒六腑,青鴉就是替她喝藥死的。

  覃予藏在袖子里的左手捏成拳頭,手關(guān)節(jié)用力的發(fā)白,原來這么早就開始。

  上一世的悲慘讓她始終無法釋懷,她想知道在她是什么時候被算計上,她以為上一世姨母落水是意外,現(xiàn)在她知道了是蓄謀已久,她以為虐殺她的藥是溫家主母的手筆,現(xiàn)在看來……只是她如今身處云霧中,她必須找到一只能扶她一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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