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有喜了?這倒是意外,幾年來都沒消息,聽葛氏的口氣,容少弘這幾天似乎也是在梅雯那邊過夜的,怎么就突然有了呢?方靜好看了看柳氏,只見她似是在想什么,半響抬頭道:“奶媽,趕緊去請錢大夫來給三少奶奶瞧瞧!”
“是是太太。”奶媽立刻出了門。
接著,柳氏帶著身邊的梅霜也去了三房屋里。沈氏垂著眼,和容少青很快也走了,接著是容紫嫣道:“我也去看看三嫂,這下可好了,三嫂有喜了!”說完便拉著葛熙冉一起走了。
廳子里只剩下一下便只剩下三個人,方靜好也站了起來,對韓澈道:“我也去看看。”韓澈輕輕一笑,方靜好轉(zhuǎn)過身,看到容少白正看著自己,見她看過來,又別過頭去,也不去理他,出了大廳。
菊苑燈火通明,她進(jìn)去的時候,宋氏正柔弱的靠在容少弘身上:“哎喲,我覺得頭昏沉沉的?!?p> “菊萍,快去把我那些燉品都給少奶奶拿過來!”容少弘叫道。
葛氏笑著戳了一下兒子的頭:“真是的,那些都是男人補身子的,女人怎么好用,菊萍哪,把我屋里頭的那些燕窩魚膠都拿過來,給你家奶奶燉好了端過來?!?p> 宋氏又道:“這腰真是直不起來……”
容少弘又喚:“梅雯!給三少奶奶錘錘腰!”
方靜好只好退到一邊,象征性的問候了一聲便出了屋。屋外,奶媽匆匆而來,進(jìn)屋便道:“太太,錢大夫前日出診去了,這可怎么辦?”
宋氏眼眼珠子一轉(zhuǎn)立刻道:“娘,我娘家認(rèn)得個大夫,就在不遠(yuǎn)的街尾,行醫(yī)數(shù)十年了,就先請他過來吧?!?p> 葛氏連忙道:“是啊是啊,奶媽你還愣著做什么?
奶媽看著柳氏,柳氏微一沉吟,也道:“快去吧!”
第二天,方靜好還在梳理頭發(fā)的時候,桃心便來告訴了她一個消息:聽說大夫來看過了,三少奶奶宋氏是真的有喜了。
她握著發(fā)簪的手停了停,桃心便道:“四少奶奶別難過,你和四少爺還年輕,定是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她笑一下,桃心也猜不透她的笑容是什么意思,她已道:“去叫廚子準(zhǔn)備幾樣小菜,我要去賬房看看?!?p> 桃心飛快的應(yīng)了,一邊說道:“我看四少爺這次回來有些不同呢,居然乖乖的去學(xué)算賬了,四少奶奶你說是不是?”
方靜好不置可否,容少白從杭州回來之后是有些奇怪,大概總是生病剛好的人,居然沒有第一時間往外跑,齊叔來請他去賬房學(xué)算賬,他雖不太情愿,竟也去了。
不一會,桃心一臉忿忿的回來了,手上空空的,方靜好用眼神詢問她,她嘟著嘴道:“廚房里說,幾個大灶子都燉著三少奶奶的補品呢,要過一兩個時辰才好?!?p> “四少奶奶?!碧倚淖呓?,小聲嘀咕,“三少奶奶現(xiàn)在身子是矜貴了,可也用不著四個爐子一起燉吧?讓其他房里吃什么呀?”
“她有了身孕,自是不同些?!狈届o好淡淡的一笑,“好了,還是我去看看吧。”
方靜好剛走到廚房門口,便看到幾個丫鬟下人在說這話。
“小三子,我們奶奶的糯米粥呢?”那是沈氏的丫鬟蘭芝。
那穿著一身粗布衣裳的小三子道:“你就別催了,什么奶奶,現(xiàn)在三少奶奶才是姑奶奶,你沒見灶子上燉著的么?我都忙了一天了,自個連水顧不上喝一口。”
“吳媽呢?怎么沒見著?”蘭芝道。
“吳媽病了,回老家養(yǎng)病去了。”
一旁的桂香跪在地上打著扇子道:“蘭芝,你也別折騰了,還是自個開個小灶隨便煮些吧?!?p> 蘭芝走過去,也蹲了下來,兩個丫頭一邊說話一邊搖著扇子。
這是方靜好第一次來容府的廚房,不過她知道吳媽好像是容家掌管伙食的婆子,現(xiàn)在她回了老家,宋氏又有了喜,看來廚房這些日子是有得忙了。她正要走進(jìn)去,蘭芝和桂香又說開了。
“一天那么多的燉品,也不知道三少奶奶吃不吃的下去,聽說吐的厲害呢?!?p> “聽說有了身孕這頭三個月是最要仔細(xì)的,一不小心就……”
“說什么呢!小心讓二姨太聽見拖你去挨板子。”
“不過這次那位來給三少奶奶把脈的徐大夫我好像在哪里見過。”
“噯,不就是街尾的那家藥材鋪的老板么?聽說三少奶奶還是姑娘家時,娘家便常去那鋪子買東西。”
街尾的徐老板?方靜好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了那天與容少白在街尾遇到宋氏的情景,她拐進(jìn)去的不就是那個小間的藥材鋪么?
蘭芝輕輕一笑:“以前聽說三少奶奶家家底子薄,原來是真的,怎么就去那些個小鋪子……”
“唉,哪比得上你家奶奶,沈家與容家一直是世交,聽說大少奶奶小時候還常跟著老爺、二老爺出去玩兒呢,卻沒想到竟嫁進(jìn)了容家做了媳婦?!?p> 桂香隨意的說著,蘭芝一張臉卻變了變:“說這些做什么?都是陳年舊事了?!?p> 兩個人又絮絮叨叨的說著些什么。
桂香也沒注意蘭芝的臉色,只是自顧自的說道:“大少奶奶有娘家撐腰、二少奶奶娘家本來就與大太太有些淵源,二少爺一走,又有大太太寵著,現(xiàn)在三少奶奶又有喜了,看來最難受的是新進(jìn)門的那位四少奶奶了。”
“也是,四少奶奶家境本來就不好,四少爺外頭又有人,這個不疼那個不愛的,往后的日子要怎么過啊。”蘭芝拿著碗站起來,“我看以前若是太太應(yīng)了二姨太,把葛小姐娶進(jìn)門,興許四少爺在家的日子還多些呢,畢竟是知根知底的……四少奶奶!”
猛地,她像被人掐住了喉嚨一般頓住了,因為她已看到方靜好不知什么時候開始站在了門口。陽光從門外照進(jìn)來,在地上投下了一抹淡淡的影子,她就這么站著,臉上沒什么表情,仿佛什么都沒聽到一般。
桂香聽見蘭芝的驚呼也嚇得站了起來,一屋子的下人都跟著行禮。
方靜好輕聲道:“我來看看午飯做好了沒有?!?p> 蘭芝連忙把兩碗粥和小菜放在食盒里:“四少奶奶先拿去吧,我再煮。”
“這怎么好意思?”方靜好似笑非笑。
“這……這是應(yīng)該的?!碧m芝吶吶。
方靜好也不推辭,拿過食盒,道:“替我問候你們奶奶?!北戕D(zhuǎn)身出了屋。
留下蘭芝和桂香驚魂未定的站著。
方靜好不是故意要聽她們說話的,只是已到了門口,有些進(jìn)退兩難了,只是,她也從中知道了,沈氏娘家也是江南的大戶,從容老爺那一代開始兩家便是至交,沈氏還很小的時候,因為聰慧過人,很受容老爺與容二老爺?shù)南矏?,?jīng)常帶著一塊兒出去騎馬什么的。而胡氏娘家雖然不如沈家顯赫,但卻是柳氏遠(yuǎn)房的親戚,想來正因為如此,又加上容少瀾英年早逝,所以柳氏對她還是極為縱容的。至于蘭芝與桂香最后的那些話,她本是不在意的,前世職場上本就是勾心斗角,別人要說什么是自己無法阻止的,只是,聽了這些話,她心里不免還是有些難堪。
說是不在意,當(dāng)親耳聽到,就算不往心里去,誰又能真的當(dāng)沒聽到呢?
帳房里,方靜好走進(jìn)去的時候,容少白正望著窗子發(fā)呆,聽見動靜,他沖她看了一眼,便又扭過頭去。
她走過去看他跟前的那張紙,果然,空白一片,她望了望窗外,不覺想起那天,似笑非笑道:“咦,上次都答對了,這次怎么……”
容少白心不在焉的一擼算盤珠,抖了抖衣領(lǐng)道:“這天太熱了,熱的我靜不下心來?!?p> 方靜好怔了怔,窗外吹來一陣涼爽的風(fēng),她輕輕一笑,哪里是熱?分明是他心里有事,煩躁著。
她自顧自做著自己的事情,反正時間是他的,他愿意耗著便耗著唄。只要不出去惹事她便也太平了。他二十年來習(xí)慣了這般的生活,總不能一口氣吃成一個胖子,若他改變太快,方靜好倒反而不適應(yīng)了。她又想起了第一次他算賬時,明明還是空白的紙上忽然就滿了,這一次果然證明了那是有蹊蹺的,只是容少白當(dāng)然不會告訴她,問了也是白問,她也不再多想了。
之后的幾天,容少白清晨在賬房里磨蹭半天,難得敷衍似的去錦繡織坐上一個下午,回來便在院子里賞桃喝酒,或者去老夫人房里,連晚飯也不來吃了,不過,倒也沒出什么事。
老夫人雖然壽辰快到了,但依然沒出過屋子,方靜好自從第一次請安之后也沒見過她。倒是有一次看見柳氏帶著葛氏和宋氏去老夫人屋里頭,大概是宋氏有了喜,去見過老夫人,雖然依老夫人現(xiàn)在的狀況不一定能明白,但也是規(guī)矩罷了。
方靜好好幾次看見宋氏帶著菊萍和梅雯在花園里小坐,菊萍打著扇子,梅雯在幫宋氏揉肩,宋氏媚眼如絲,那張馬臉也似短了幾分,紅光滿面,只是脾氣愈發(fā)大了,梅雯稍有不慎,宋氏便叫:“你是存心的是不是?你仔細(xì)著點,我肚子里現(xiàn)在懷著的可是容家的長子嫡孫,要是個什么動靜,你死一萬次都不夠!”
梅雯眼淚汪汪的應(yīng)著,只是,宋氏對菊萍倒不見得為難,只讓她做些輕便的活兒。再幾日之后,宋氏出入明顯已是孕婦的樣子,挺著肚子,托著腰,雖然那肚子還看不出來半分,但她那模樣就像是明日便要臨產(chǎn)了一般。
飯桌上,葛氏似乎也高了一截,平時飯菜里總是以柳氏的素菜居多的,可這幾日都是按照宋氏的口味來做的,宋氏看著滿桌的菜,笑意盈盈,剛想伸手去夾一塊排骨,胡氏的筷子已伸了過去,輕飄飄一笑道:“噯,三弟妹身子要緊,怎可吃這些油膩的?還是多吃些清淡的吧?!闭f完把一盤野菜推到了她面前。
宋氏抿抿嘴,剛想說什么,下人又端上了飯后的瓜果,她剛要伸手,胡氏又拿了一塊蜜桃給方靜好,自顧自的道:“這些生冷的東西還是我們吃吧,三弟妹吃不得?!?p> “小蝶,你還是回房吃些燉品吧,這些個瓜果以后要吃多少沒有?”葛氏斜了一眼胡氏道。
宋氏張著嘴,只堵著一口氣說不上話來。
看來雖是母憑子貴,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柳氏道:“吳媽身子如何了?”
奶媽答道:“前些日子差人去看過了,大夫說成日操勞,現(xiàn)在虛寒入骨,年紀(jì)也大了,想是……時日不多了?!?p> 柳氏輕微的嘆口氣:“叫人準(zhǔn)備些錢給他們家送去,人走了也好風(fēng)風(fēng)光光辦事?!?p> 奶媽點頭應(yīng)了,葛氏便道:“大姐,這些日子小蝶身子要緊,可廚房少了人,那幾個丫頭又不熟稔……”
“可有合適的人,去請一個替了吳媽的位子。”柳氏打斷道。
奶媽想了想道:“分店張掌柜張德全的老婆好像原些也在府里做過廚子,后來有了身子便回了家,現(xiàn)在孩子都大了,您看是不是……”
“你去問問?!?p> 方靜好知道那張德全便是杭州二分店開張時見過的那位“鷹鉤鼻”,果然,幾日后,他老婆從杭州過來了。
他老婆娘家姓花,大家稱呼她為花嫂,臉上滿是皺紋,那雙眼睛倒挺靈活,來跟太太請過安后,便去了廚房做事。她做事倒也麻利,人一來,便把幾房中午的吃食都安排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模欠N幾個鍋子燉補品,忙不過來的局面也沒再出現(xiàn)過。
方靜好對這些都不在意,她只要平平靜靜的過自己的日子便好,至于中午吃的哪房好哪房不好,她根本沒興趣去攀比。
只是,讓她頭疼的是,她又看見了方春來。
老夫人的壽辰就在這幾日了。他是來給幾位少奶奶送新做好的衣裳來的,而且宋氏有了身孕,聽說還請他來量尺寸,做幾件稍微大些的衣裳。無論如何,他也算幫過她一個忙,平琬瑞的那件旗袍的確做得很考究,手藝是不錯的。按理,她是要去道謝的,而且自家哥哥來了府上,她不出去見見總是說不過去。
所以,雖然她很不想再見到方春來,但胡氏請她去時,她還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