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太平經典
翊棠二人向山下趕路,路上浮屠法師如遇知己般袒露心扉,將自己過往一一道來。
原來,這浪蕩軍之所以能在江湖中隱匿無聲,是因其老巢一直隱在鐵佛寺內。
而對外一直面世,“德高望重”的“翠微禪師”實則有著另一個身份——浪蕩軍首。
這一切都要從黃巢起義說起:
唐時,朝廷為保證財政收入,大力打擊私鹽販賣,濮州私鹽販王仙芝為抗拒朝廷稽查,四處拜師,學得一身好武藝,并在乾符二年,聚集走投無路的百姓發(fā)動起義,對抗朝廷的腐朽統(tǒng)治。
起初響應者眾多,影響頗大,義軍經過無數場激烈戰(zhàn)斗,終在乾符五年不敵戰(zhàn)敗。
王仙芝雖身死,但義軍尚在。同樣鹽販出身的黃巢接過“義旗”,四處收納義軍殘部,重整旗鼓,繼續(xù)作戰(zhàn)。
針對朝廷強悍軍隊,黃巢自創(chuàng)戰(zhàn)法,采用流動作戰(zhàn)方式,避實擊虛,惹得當時朝廷很是頭疼。不過這種戰(zhàn)術十分有效,很快就動搖了唐朝統(tǒng)治,并在中和元年順利攻入長安,建立“大齊”。
彼時軍隊已有百萬之眾,這些朝廷眼里的草民流寇,在“沖天大將軍”黃巢帶領下,攻克長安。
軍隊軍紀嚴明,閭里晏然。入城后更是整眾而行,不剽財貨,并向貧民分發(fā)財物,因此深受百姓愛戴。
然而,其中不乏愛慕虛榮、巴結權貴之人,他們暗中私通朝廷、臨陣叛敵、倒戈相向,導致義軍戰(zhàn)敗潰逃。
“沖天大將軍”黃巢在部卒拼死掩護下,勉強逃脫,途中被聞訊趕來的部將張全義所救,二人前往潭州投奔其侄——黃皓。
不料黃皓竟是貪生怕死之輩,為求榮華富貴,趁其不備,斬下首級,率眾歸附朝廷。
“想不到,竟有如此負心之人?!瘪刺穆牭萌肷瘢弥麄写⒅H,發(fā)出感嘆,但還是好奇他為何相助于己,于是又問道:“可這與今日之事有何聯系?”
浮屠法師暗自擦淚,長舒口氣,繼續(xù)說著:“實不相瞞,當初帥兵救駕的正是家父……”
原來,這張全義是個知恩圖報之人,針對黃皓殺害沖天大將軍之事,一直耿耿于懷,可是苦于手中兵權已被剝奪,自知黃皓武功在己之上,若貿然行事,非但不能為大將軍報仇,恐會平白丟了性命。
于是一直忍辱負重,隨其入朝為官。然而直至黃皓叛變,也始終找不到機會。
這黃皓殺害朝廷節(jié)度使兵變后,就如同人間蒸發(fā)一般,杳無音信。張全義為尋其跡,輾轉于各勢力之間,只為打探消息,卻終不得志,最后憂郁而亡。
浮屠法師為告祭家父在天之靈,繼承遺志,為掩人耳目,曾官至上將軍的他假意謀反,隨后詐死,“歸隱”江湖。好在,上天有眼,終讓他在鐵佛寺中找到線索。
浮屠法師游歷四方,看似閑云野鶴般自在,卻始終不忘父仇。他悟性頗高,因此在江湖中結交許多好友,又愿與高僧論法,無不取勝。后在一次佛法大會中第一次來到鐵佛寺。
自幼追隨父親,因此對黃皓長相深入骨髓。雖然時光逝去,自己已從少年步如中年,經歲月風塵、江湖洗禮,如今容貌早已改變。再見時,黃皓已年事頗高,但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只是如今的黃皓不知何故,竟搖身一變,成了這鐵佛寺的“翠微禪師”,浮屠法師安耐心中欣喜,本想等眾人散去再行報仇。但隨著佛事進行,他發(fā)覺事情并非如此簡單。
這寺中教眾雖都是和尚打扮,但行為做事頗具江湖氣,皆是習武之態(tài),為一探究竟,佛法大會上故意敗北,隨后欲拜入門下。
在眾人撮合中,翠微禪師難以推辭,便順理成章的進入寺門。
起初,自己并不受禪師信任,多數時候都是讓他留在寺中,對外代行主持之事,而他自己也只有在一些大型盛會上才會出現,其他時間都遁入后山修行。
直至一年之后的某天,突然有傷兵推門而入,其后還有追兵,浮屠法師見狀,來不及多想,救人為先,出手將追兵打退。
只是,救下傷兵后,問他們?yōu)楹伪蝗俗窔s始終無人回答。
直至深夜,翠微禪師突然造訪,推門而入,看似氣勢洶洶,幾經試探后,才消除戒心,并將他帶至后山。
后山中暗哨頗多,且道路崎嶇難行,若不是受人指引,很難前往。
穿過荊棘,竟隱藏著一處巢穴,在介紹中才知,這巢穴名為“黃巢”,倒并不是其侄有多愛戴這位叔叔,只是因手下黃巢部將頗多,為服眾,便如此命名,一來為了紀念,二來也可以彰顯自己懷念之情用以服眾。
隨后他們進入山洞,這山洞陰暗潮濕,光線灰暗,起初浮屠法師以為因為今日之事,身份敗露,要被殺人滅口,因此一路小心提防。
直至洞穴深處,在眾人點開火燭后才打消疑慮。隨著火光漸旺,幾個被吊死的尸首呈現眼前,原來,白天逃出山下的幾人,路上都被伏擊,在此拷打后懸吊于此。
因這山上秘密不能被外人知曉,發(fā)覺這里端倪的都會被誅殺。隨后幾天,翠微禪師也用行動證明此規(guī)。
這些經過拷打之人,將如何發(fā)現這里的事悉數吐露,三天時間,就將山下其余知曉此事的余黨全都抓獲,又經過幾輪拷打抓捕,確認無人知曉后,才善罷甘休。
當然,浮屠法師的身份,他們也都暗中調查了。但因自己詐死后“干凈”的背景,免遭磨難,并深受信任。
翠微禪師不僅將這里的一切秘密都告訴他,還信任的讓他做寺中第二把交椅,并給了如今的賜號。
而這位大名鼎鼎,頗有佛界地位的“翠微禪師”就是黃皓。
當年黃皓叛亂朝廷后,繼續(xù)落草,曾率領部將流竄湘陰,后被當地土豪鄧進思伏擊,在眾人掩護下拼死逃脫。
鄧進思兄弟二人邀功心切,便對外宣稱已伏殺黃皓,并隨意砍下一年齡樣貌相仿者首級,前去交差。
黃皓等余孽雖然僥幸逃脫,但已元氣大傷,于是便將計就計,一路逃竄至隨州。見山上“鐵佛寺”香火興旺,便隱匿其中,調養(yǎng)生息至今。
而寺中原來的僧眾,都被他們誅殺殆盡,取而代之,而這“翠微禪師”的名號,就是原來鐵佛寺主持的名號。
想不到,這佛光之下,竟有如此陰暗之面,對于他們如此心狠手辣的行徑,翊棠恨得咬牙切齒:“那這么多年,你為何遲遲沒有動手?”
“哎~”浮屠法師長嘆口氣,無奈的說,“我一直都沒有忘記心中大義,然事情并沒有我曾想象的那般簡單……”
這浪蕩軍信徒雖然多數都經過戰(zhàn)場磨煉,但卻改變不了其農民百姓出身,武功造詣頗低,使的多是大刀長斧等利器,并不懂什么內功心法。
其中最為出眾的要數《八方威神》,這是戰(zhàn)場磨煉出的外功招式,依賴于武器招式,大刀闊斧,威力無比,但不足為據。
這《毒手尊拳》的毒藥自己也已得到信任,取得解藥。但殊不知,還有一套秘術一直為翠微禪師獨有,即便他們相處多年,卻始終未得到傳授。
“你還記得今日你明明已經刺中腹腔并割斷雙手筋脈,但他卻相安無事的場景嗎?”浮屠法師看他聽得入神,突然發(fā)問。
翊棠搖頭之后,才繼續(xù)說道:“若是常人,即便沒有丟掉性命,怕也是個廢人了。而他之所以沒事,全是仰仗此法……”
黃皓之所以要暗殺沖天大將軍,不僅僅是為了巴結朝廷,更是為了此等心法——《太平清領經》。
相傳此法于東漢末年,由神人授予方士于吉,后傳至黃巾將領“張角”之手。黃巾起義失敗后,此經書便被朝廷列為“禁書”,自此消失于江湖。
此經書內容博大,以陰陽五行學重新構造了“天人合一”的概念;內講修身養(yǎng)性之術,調節(jié)內力;又提出了自食其力的善惡報應觀念,指出只有新修正道,方可斷除災異而得道。
要想領悟此經,不僅要有一定的內功功底,更要有足夠的智慧和悟性,方能領悟其中奧妙。
當年沖天大將軍攻入長安后,在含元殿內偶然發(fā)現此書,本想以此穩(wěn)定大齊,實現長治久安的理想抱負。
可也正是因此經書,才會引起黃皓這個小人惦念,可惜大將軍還未練成,就丟了性命。
翠微禪師得此經書后,如獲至寶,整日修煉,才有了今日成就。這經書可將人的內力“形化”,所以當初翊棠想要拔劍時,會感到被無形之力緊緊握住,無法實現。
此法還可將自身體內器官移形,因此,翠微禪師早已不同常人,體內五臟六腑、筋脈穴位都已錯位,白天看似身中要害,實則只是一些皮外傷而已。
“世上竟有如此奇功!”如此,翊棠恍然大悟,由衷發(fā)出感嘆。
“方才見英雄出手不凡,身處萬軍之中,卻臨危不亂,泰然自定,實在佩服!”翊棠聽后,不好意思的搖搖手,浮屠法師又說,“看英雄年齡尚淺,就有如此功夫,不知身在何門何派,師從何人啊?”
翊棠突然眼中無光,喃喃道:“我無門無派,不過江湖小卒,師父……也早已過世……”
見狀,浮屠法師連忙致歉:“抱歉,我無意冒犯……”
“無事?!瘪刺囊膊⒉辉谝?,“不要再叫什么‘英雄’,方才為前輩所救,還未道謝,請受我一拜?!闭f著,突然立定腳步,雙手拱拳行禮。
浮屠法師也停下腳步回禮,面露難堪說著:“英雄不可如此,其實,我也是有私心的……”
翊棠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前輩還是叫我‘翊棠’好了?!?p> “哦,如此也好?!备⊥婪◣熞彩恰白R趣”的接過話茬,“先前出手,只是想試探你的功底,多有冒犯,還請切勿見怪。”
“此話從何說起,你我只是切磋,受前輩指點,我理應道謝才是?!闭f著,又行一禮。
“天色不早,我們還是抓緊趕路吧?!备⊥婪◣熁仡^看了一下來路,確認并無追兵后,二人繼續(xù)前行,“翊棠,我見你與朝廷軍隊在一起,你現為朝廷效力嗎?官居何職?!?p> 又是刨根問底式的發(fā)問,翊棠有些不太喜歡,隨口說道:“并不是,我只是軍中一名鐵匠,只是這御史是我的一個朋友,我們自幼相識,后因故走散,最近才相遇的……”
“英雄真是貴人多助??!”浮屠法師先是哈哈大笑,但見他有些“不悅”,才改口說,“哦,是翊棠,看我這記性?!?p> 翊棠也只是故意裝作不高興,其實并沒有很生氣,畢竟,自幼受到母親的良好教育,尊卑之序,他還是分得清的。
“英……翊棠,可否為我引薦軍中掌事?”浮屠法師試探性的問道。
“可以啊,沒問題!”翊棠不假思索的答應。
“就,就這樣?”見他如此爽快的答應,浮屠法師有點始料未及,又補充說,“你不怕我傷其性命?”
“不會,有我在,不會讓她受到傷害?!瘪刺陌菏淄π?,頗有風范,莫名的讓人安心,特別有安全感。
“也是,有少俠在,當今武林,怕是難有人敵?!北获刺牡膫b氣感染,浮屠法師心中也如光照般明朗,“直呼名諱,多有別扭,以后我就稱呼你為‘少俠’吧?!?p> 見他如此“誠懇”,翊棠不再推脫,至少,比之前那個稱呼更好接受一些。
見他并不反對,浮屠法師頗為高興,但為打消“顧慮”,還是說出其中緣由:“這后山地形險惡,又有暗哨穿插,外人若想攻克‘黃巢’,怕難于登天。若我們聯手,會少會加些勝算。”
“好,就按前輩之意,我們加快些腳步,師師怕是等急了?!瘪刺牧私廒w瓊性子,此刻,怕是早已坐立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