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整天都坐立難安,每隔三五分鐘就要抬頭看一次鐘,包里那個白色馬克杯就像一個定時炸彈,隨時提醒我晚上的約會。
一想到晚上的鴻門宴,我就陷入了焦慮。不知張遙還會怎么糾纏我,又會用什么話來刺激我。雖然我明知道他的用心,可是每當他把活生生血淋淋的過去端出來擺在我面前,我總是免不了內(nèi)傷流淚。
我暗暗下決心,實在忍不住了就一走了之,總之絕對不能在他面前哭。
六點鐘一到,我立即抓起早已收拾好的包走出辦公室。在電梯里,Maggi問我:“你這是要去約會嗎?”
我笑了笑沒說話。Maggi又問:“你男朋友是干什么的?改天介紹給我們認識認識嘛!”
我說:“他是江海交通大學的博士?!?p> “哇!博士??!”Maggi訕笑了起來,語氣聽來卻是不以為然。我覺得好像受到了冒犯,笑著問:“Maggi,你的男朋友那么多,準備什么時候結婚啊?”
Maggi立即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說:“還沒想好呢?!?p> 一樓到了,Maggi搶先出了電梯,連拜拜也沒說就走了。我偷偷吐了吐舌頭,然后和其他同事道了別,單刀去赴我的鴻門宴。
張遙所說的“老地方”,是以前我們經(jīng)常一起吃飯的那家“老杭幫”菜館。我走到餐館外,看到張遙已經(jīng)到了,正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他一眼就看到了我,也沒有動,而是坐在位子上對我淡淡笑著,
以前我們談地下戀的時候,他擔心被別人看見,總是挑里面的位子坐。如今分手了,倒想光明正大了。
大概是因為太熟悉,見到他之后我反而不緊張了。我默默地走進去在他對面坐下,默默地從包里掏出那個杯子放在他面前,然后起身說:“東西給你了。再見。不要再來找我。”
“我點了你最喜歡吃的菜。”張遙平靜地說。
“那您慢用?!蔽艺菏鬃吡顺鋈?,張遙卻拉住了我說:“朵朵,最后一頓飯,你能不能好好吃完?昨天你把我珍藏的東西全絞了,也沒有跟我說一句對不起?!?p> 聽到他這句話,我又像一個軟弱的懦夫一樣心痛起來。張遙看出我的猶豫,淡淡地說:“就當是朋友之間最后一頓飯吧,陪我吃完好嗎?”
我看了他一眼,真搞不懂他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盤。我冷冷地說:“我不會替你當內(nèi)鬼?!?p> 張遙笑著說:“我提過這茬嗎?”
我面無表情地坐下,低頭玩手機。張遙的目光一直停在我臉上,過了好一會,他淡淡地問:“朵朵,你真的交男朋友了?”
我頭也不抬,嗯了一聲。
張遙自嘲地笑道:“該不會是我推波助瀾了吧?”
我反問:“你說呢?”
張遙干笑了兩聲,有點落寞地說:“我真是世上最蠢的人?!?p> 我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他究竟是怎么了。這幾天來他的所作所為,好像已經(jīng)超出了演技的范疇。
我們倆沉默著對視了幾秒鐘,我忍不住問:“你到底是怎么了?老板虐待你了?”只有在工作上遭遇了不如意,他才會想起我的好來。他只是把我當成了一個避風港。
張遙深深地看著我:“朵朵,你還關心我嗎?”
我的嘴唇動了動,卻找不到一句話來回應他。我還關心他嗎?雖然他辜負了我,可是看他過得不好,我還是會難過——這屬于關心的范疇嗎?
張遙握住我的手,沉聲說:“有的東西真的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朵朵,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想把手抽出來,他卻死死握住;我狠狠地瞪他,卻從他眼中看到了從未有過的痛苦。
我完全怔住了,腦中一片空白。
局面就這么陷入了沉默的僵持。突然我的手機響了,我低頭一看,竟然是李牧寒打來的。我趕緊接通電話,差點打翻了手邊的水杯。張遙把那個杯子扶住,奇怪地看著我。我也顧不上解釋,拿著手機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梅朵,你在哪?”李牧寒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也帶著性感的磁性。
我把手機拿得離耳朵遠了一點,然后畢恭畢敬地說:“李總,有什么事嗎?”
李牧寒說:“芒星的提案會時間已經(jīng)定了,就在后天上午,明天早上我們開個會,準備一下?!?p> 我趕緊畢恭畢敬地說:“好的,李總,我知道了?!?p> 李牧寒沉默了一會,又問:“梅朵,我在想,這個創(chuàng)意是你主創(chuàng)的,如果讓你來闡述創(chuàng)意,你……”
我嚇了一大跳,趕緊說:“李總,我不行,這么重要的提案會,我會緊張死的!”
李牧寒似乎沉沉地笑了一聲,說:“好吧。這次的提案會還是我來闡述。不過作為策劃員,以后你總要過這一關的。”
讓我對著那么多挑剔的客戶闡述創(chuàng)意?光是想想就嚇破我的膽了。我咕噥說:“以后再說吧?!?p> 李牧寒最后公事公辦地交代說:“明天時間很緊張,你早點來,別遲到。”然后就把電話掛了。
掛了電話,我又回到座位上。剛才被李牧寒的電話打斷,我和張遙之間又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僅僅是一個轉(zhuǎn)身,我們好像又變成了陌生人。
我覺得實在沒必要跟他干耗下去了,便拿起包站起身來說:“對不起,我實在是沒有胃口,你慢慢吃吧。再見?!?p> 張遙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有說。他看著我走出去,這一次,他沒有再挽留我。
走出餐館,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朝地鐵站走去。不知道張遙是否正隔著落地玻璃窗看著我,但我始終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