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的打斗聲愈漸零星,隨著利刃刺入肉體的悶聲,最后一名刺客被擊斃,林子里寂靜下來,微涼的風(fēng)中雜糅著濃重的血腥味,直直撲面而來。
丟下從刺客手中搶來的劍,墨詢疾步跑過來,見墨衍幾人無事,稍稍松了口氣,在看到他手背上的傷口時,忍不住嘆了口氣。
“把這里收拾干凈,別讓人發(fā)現(xiàn)了?!狈愿肋^九月,他眉頭微微一蹙,望著懷里的女子,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片刻,轉(zhuǎn)身將她交給笙曉,“帶她回去?!?p> “是,公子。”
墨詢從懷里掏出一個瓶子,抓起他的手就往傷口上撒藥粉,略作處理后,墨詢望著他,臉色變得沉凝,“這次是誰做的?”他心里大致猜到了答案,但依舊想親耳聽到墨衍肯定,如果真是那些人,他一定不繞過他們!
墨衍眨了眨眼,口中輕輕道:“就是我嫡親親的二哥啊?!?p> 果然是他們其中一個!墨詢冷聲一哼,眉宇間蘊藏著暴風(fēng)驟雨,聲音沉悶而陰翳:“為了那個位置,他竟然什么都不顧!難道他就不怕你出了事,下一個就輪到他……”
“若是我死在外面,以他的手段,定然會將三哥推出來,到時候父親只有他一個兒子,任他如何胡鬧,父親也不會將他怎樣了。”他嘴角微微一哂,“既除掉了我和三哥,又使他一人獨大,一箭三雕,是個不錯的計策?!?p> 這次刺殺本在他預(yù)計之中,卻沒想到來的這么快,看來他的二哥歷練了這么多年,終于“學(xué)有所成”,已經(jīng)懂得如何伺機而動,已經(jīng)知道抓住他的弱點,甚至是掌控他的行蹤。
下一次,定是絕殺!
“哼,你父親盡生養(yǎng)了些好兒子!”墨詢冷冷一哼,窩火之極。那個男人空有一副好皮囊,連自己的妻兒都保護不了,還讓那些個宵小來傷害自己的兒子,算什么男人!
“喂喂,我也是他的兒子好不好?不帶這樣罵人的。”他笑吟吟的喊著冤,半點不悅之色也沒有。
墨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是我墨家的人,跟他沒關(guān)系!”
墨衍有些好笑,怎么可能沒關(guān)系?看來師叔對父親的偏見,是沒辦法消除了。
“我去看看那丫頭,你自己好自為之?!眮G下這么一句,墨詢就追下山去了。
待墨詢離去,墨衍臉上的柔和漸漸褪去,點漆般的眼眸中深不可測,九月傳了令下去,林子里的尸首很快便清理一空,血跡也被遮掩上,唯有空氣中還殘留這絲絲血腥味,昭示著方才這里發(fā)生了一場驚心動魄的血戰(zhàn)。
“他是不是來了?”他忽然問道,九月來遲,定然是發(fā)現(xiàn)了蛛絲馬跡。
“是,我在城中發(fā)現(xiàn)了他的暗線,還有姑娘的人也追來了,但只跟在他的身后,想來是想等他找到姑娘的時候做暗中保護?!?p> 終于來了。他的眼眸中似有暗涌浮動,一眨眼,又彷如拭去鏡中水月一般,恢復(fù)了平靜。他漫步往山下走去,一時沒有說話,九月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后,等待他的吩咐。
站在路的頂端,他望著墨詢下山的背影,輕輕嘆息了一聲:“在相見之前,千萬別讓師叔見到他?!辈蝗凰械挠媱澏紩蔀橐粓隹?。
“是?!?p> 站在九層塔樓上,良城的風(fēng)貌一覽無遺。塔樓的最頂端,一個黑袍男子雙手背負,雙眸輕闔,似安靜的享受著春風(fēng)拂面的溫柔。
樓下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不多時,一個黑衣侍衛(wèi)出現(xiàn)在樓梯口,見到憑欄而立的男子,他抱了抱拳,躬身道:“大人,都已經(jīng)回來了,唯獨缺了白鸞?!?p> 男子緩緩的張開眼,目光落在了西北角的一片園林之間,沉默片刻,他揮了揮手,“我知道了,不用找了?!?p> 黑衣侍衛(wèi)雙眼一亮,“大人已經(jīng)知道人在哪里了?”
男子嘴角動了動,“大概吧?!?p> “那是否即刻就去找人?”侍衛(wèi)的語聲微微上揚,明顯是激動了。早聞這位慕大人身負異稟,連陛下都禮讓三分,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啊。
男子卻搖頭道:“不,你們原地休整,哪里也不要去,我晚上就會帶人回來?!?p> “大人要一個人去?這可萬萬使不得啊!”猜到他的想法,侍衛(wèi)急忙出聲阻止。
“不會有事的?!?p> 侍衛(wèi)仍舊不贊同:“這萬萬使不得,您要是出了意外,殿下就……”
“殿下當初是怎么說的?”
當初殿下說出了蒙京,一切聽憑慕大人安排,如有違者,按軍令處罰。
聽到這話,侍衛(wèi)立即住了嘴,卻依舊不放心,思忖片刻,他小心問道:“大人可知到底是何人所為?”
慕隱離的眼中舒展開一抹恍惚,腦海中浮出一張塵封已久的笑臉——
“我都化成了這樣,你竟然還能認出我,莫非你長了一個狗鼻子不成?”傾城絕代的女子戴著一張蒼老的男人臉,聲音依舊清越如泉,笑容帶起滿臉的皺紋,卻蓋不住那雙純凈如夜的眼眸中的絕美光彩。
那時候他很想對她說一句話,可最終沒有說出口,最后也再無機會說出口——
我可以在萬千人海中找到任何一個人,但最想找到的,只有你。
記憶最后是漫無邊際的黑夜,雅若空谷幽蘭的女子胸口染著一點鮮紅,一雙點漆般的眸子出神的望著漫天星辰,氣若游絲卻無限眷戀的輕喚著兩個字:九兒……
慕隱離緩緩的閉上了眼,眉宇間滿滿的全是倦意,聲音在剎那間仿佛滄桑了許久,“無論是誰,此事到今晚,都要有一個結(jié)果,你先下去吧?!?p> 到此,為止吧……
蘇薇一睜眼,竟是一片黑暗。
思緒還沒理清,記憶帶著血腥的味道洶涌而來,昏睡前的種種瞬間沾滿整個大腦——驚懼,恐慌,擔心,還有……埋怨。
是的,埋怨,他為何要那么對她?竟然在那種時刻點她的穴。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被褥,熟悉的布置……撲面而來的熟悉感讓她稍稍安了心,既然回來了,便說明已經(jīng)脫險了。
“笙曉?!彼傲艘宦暎陌蚕聛?,思緒也清醒起來,憶起今日之事,她已經(jīng)大致的明白了。
在樹林里的時候,墨衍曾經(jīng)問過黑衣人是否是二哥派來的,雖然黑衣人沒有回答,但也可知八九不離十了。
初時,她很擔心是自己引來了刺客,青峰山的事一直如尖刺扎在她的心頭,不動則已,一動便可能致命。她本想一直隱瞞下去,生怕墨衍知道后會趕她走,但今日看到墨衍棄劍救她的時候,她忽然釋然了。
不管墨衍知道后是什么態(tài)度,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不想看到他因為自己而身陷囫圇,哪怕青峰山的人或許永遠都不會再出現(xiàn)。
“笙曉!”她又喊了一聲,依舊無人回答,往日里一喊即到的笙曉,今日卻不知所蹤。
天色幾近黑透,屋子里卻連燈也沒有點,可見已經(jīng)許久無人來過,四周靜得了無人聲,于夜幕中沉淀出一種迫人的壓抑。
心下有些奇怪,她沉吟了片刻,起身披上衣服,推門而出。
院子里也空無一人,只有點點燈籠閃著昏黃的光搖曳在風(fēng)中,說不出的沉悶與孤寂。她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絲不安,往日里梧園雖然也寧靜如斯,但偶爾還能見到幾個人,現(xiàn)在卻一個人影也沒有。
異于尋常的氣氛讓她又想起了白日里發(fā)生的事,難道又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心頭一緊,腳步也跟著快起來。
疏密的梧桐在夜色的映襯下,影影綽綽,少了一份寧和,多了一份詭異,梧桐林中的空氣微涼,穿林的風(fēng)雜糅著泥土的芬芳撲面而來,吹得她心亂如麻。
扶疏之間,一個黑影靜靜的站在梧桐樹下,不言不語,一動不動,宛如雕塑,仿佛已經(jīng)等待了許久。
蘇薇猛然停下腳步,遠遠的打量前方的黑影。
那人身著一襲寬袍,陰影之下看不出是什么顏色,他的身上散發(fā)著一種寧靜而空洞的氣息,叫人無法戒備,也無法靠近。
他不是墨衍,也不是墨詢,這個人是她從未見過的。
她站在原地靜觀那人,不進不退,一語不發(fā),直覺告訴她,這個人不會傷害自己。
在她的注視下,那人慢慢的轉(zhuǎn)過了身,月光破碎的打在他的臉上,斑駁的光影之下,蘇薇只能看到他一雙漆黑的眼眸,靜若止水卻又洞察秋毫。
那人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半刻,忽然彎下了腰,恭敬的施了一個禮,聲音平緩而清晰:“公主殿下,近來可好?”
剎那之間,萬籟無聲,耳邊只有一個聲音在回蕩——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你……”出口的話語,因為震驚連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那人凝望著她,似是明了了什么,眼角微微一彎,輕聲說道:“是,公主殿下,在下是慕隱離,您已經(jīng)離京多日,該回去了。”
蘇薇呼吸一緊,腦中一片空白,只覺得全身的力氣在瞬間被抽離,幾乎站不穩(wěn)身形,她不敢相信的睜大著眼,無力的往后退了兩步,卻撞進了一個微涼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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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凝望著她,似是明了了什么,眼角微微一彎,輕聲說道:“是,公主殿下,在下是慕隱離,您已經(jīng)離京多日,收藏一直漲不起來,該回去了?!?p> 收藏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