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首先報案的?”梅耶扶了扶眼鏡,一邊問史蒂文道。
后者指了指還坐在擔架上的李炘。
梅耶簡短地掃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干得漂亮?!彼龗佅乱痪浞Q贊,繼而匆匆朝著事發(fā)的小屋走去,梭跟的皮鞋在水泥路面上敲出一連串悶悶的響聲。
與之相對的,那個披頭散發(fā),被喚作陳郁博士的女人只是淡然看向吉普車前邊的三人。
“看得出來,你不大待見我?!卑肷?,她突然對史蒂文說道。
后者因冷不丁的對峙而感到不適,卻也沒準備說謊掩蓋過去。
“恕我冒昧,不要說造訪區(qū)應激創(chuàng)傷組了,就算在整個山奈醫(yī)院上萬號人里,待見您的人恐怕也是少數(shù)?!笔返傥某聊蹋詈笏餍灾毖缘?。
“哦?”陳郁露出一絲淺笑。
“別裝蒜了,陳郁博士?!彼膽B(tài)度竟激怒了一向穩(wěn)重的史蒂文。他有些惱火地想要上前一步,但不知是否因為顧忌上下級職員關系,在最后一刻又剎住了腳,環(huán)顧四周、壓低了音量繼續(xù)對她說道,“就憑您身后留下的這么一長串臭名昭著的‘實驗’記錄,很難說您是不是為了躲避被審判斷罪才會選擇漂洋過海,入職造訪區(qū)創(chuàng)傷應急隊、接管收容小組的?!?p> 好像因為史蒂文的指控,陳郁也有些不悅。
“你搞錯了,我是科研工作者,不是倫理學家——這話我已經(jīng)重復了無數(shù)遍,自己都說膩了。”幾秒鐘后,她終于答道,兩眼灼灼,音調(diào)也有所提高,“你指責我實驗倫理有問題?要我說,這就像指責狼去獵殺羊群一樣——就因為和世間常情相悖,便期望研究者自行終結(jié)實驗、閉緊嘴巴不再提出問題?你倒不如去指望獅子吃素算了。”
史蒂文一臉怒容,正準備繼續(xù)反駁下去,卻被梅耶打斷了——她已經(jīng)走出去好一段距離了,這時聽見身后的爭論,忍不住回頭瞪了二人一眼。
“陳郁博士。”她克制地插話道,“我以為您已經(jīng)從過去的經(jīng)歷中得到了教訓,不是嗎?作為一個理性的研究者,請你發(fā)言時考慮一下聽眾和場合,注意維護科研工作者的整體形象。”
“我說錯了了什么嗎,凱特?”后者佯裝得一臉無辜地答道,卻又立刻露出一副譏諷的冷笑,“公眾對研究者的刻板印象本來就不符合實際。”
“不是現(xiàn)在,陳,要吵你們私底下盡管去吵。”梅耶頗不耐煩地搖了搖頭,“但現(xiàn)在是工作場合,你還有研究對象在等著要被回收呢?!?p> 聽到研究對象幾個字,陳郁立刻不做聲了。她露出了更加嚴肅的表情,不再和史蒂文爭論,只是加快腳步、追上了梅耶。
陳郁博士在白大褂下邊穿著九分牛仔褲和帆布鞋,不同于每走一步便咯噔作響的梅耶,她幾乎像是無聲地在黑夜中浮游一樣,沒有發(fā)出一點聲息。
“恐怖的家伙?!钡鹊矫芬完愑粢步K于消失在小屋里之后,格雷格長呼一口氣,苦笑著評論道。
“你之前說她可能會被斷罪,”李炘抬起頭問史蒂文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后者搖了搖頭。
“你聽說過北塔研究院嗎?”他問李炘道。
“上元的北塔學院?你是說前幾年因為非道德人體實驗敗露而被全線查封的那所研究院?”
史蒂文點了點頭。
“她是當年的研究帶頭人之一?!彼忉尩?,表情活像吞了只蒼蠅,“我早跟梅耶博士說過,聘請她來神經(jīng)外科,后患無窮?!?p> “梅耶當時怎么回答你的?”一旁的格雷格問道,一邊抄起兩手。
“她說是更上一級做出的決定,她自己也做不了主?!?p> 史蒂文說完,三人不約而同的沉默了下來。四下一片寂靜,只有小屋的方向偶爾傳來零碎的談話聲。幾分鐘后,幾方好像終于彼此達成了共識。
漸漸有人從屋子里出來了——先是兩名警官,緊接著是梅耶與陳郁博士。在他們身后,鄭敏之與伊曼妮把那瘦高個的男子和蜘蛛女分頭押了出來。走在最后的是三名黑衣的區(qū)防隊員。
“怎樣?”鄭敏之經(jīng)過的時候,格雷格問他道。
“他們決定首先進行聯(lián)合審訊,視結(jié)果再商議如何處置這兩人。”鄭一邊把那名被手銬銬住的男子移交給其中一名警官,一邊答道,“李炘,你作為報案人,恐怕也得在場——你現(xiàn)在完全緩過勁了嗎?沒問題吧?”
后者點了點頭。
“我方代表是誰?”幾秒鐘后,格雷格再次問鄭敏之道。
“梅耶準備把陳郁作為技術(shù)顧問派出去?!编嵜糁f著,下意識地歪了歪頭、瞇眼看向陳的方向,“不知道為什么,區(qū)防隊的家伙特別吃她這一套?!?p> 似乎是注意到有人在盯著自己,這時,站在十幾步開外的陳郁博士突然轉(zhuǎn)過頭,看了看急救隊一行四人。
史蒂文和格雷格重新沉下臉來。在他們身邊,鄭一副無事發(fā)生的表情,沖她笑了笑。
“她看起來就像是犯了反人類罪、在逃的瘋子科學家似的,不是嗎?”他一邊保持著笑容、朝陳郁招了招手,一邊對余下三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