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的大軍來的突然,撤得也突然?;⒆譅I離戰(zhàn)場尚有數里之遙,官軍就已然整頓好陣型;成千上萬的兵馬,井然有序;中軍鐵騎斷后,面朝沖殺而來的虎字營大軍巍然不動;兩翼人馬漸漸收縮,退向中軍陣后,就好似沙子從沙漏中穿過,看似緩慢,但始終不停,很快就從叛軍眼前消失。
相比皇甫嵩的進退有序,韓遂的大軍已然混亂無章地擁擠成一團,放眼看去,盡是狼狽不堪、形容萎頓的敗兵,既有死里逃生的驚喜,又有手足無措的茫然,從上到下,好像從上到下都傻了一般,沒有人知道該做些什么。
小老虎將韓遂一軍的情形盡數看在眼里,十分不屑,暗暗啐了一口:“韓文約除了跟王子邑斗嘴皮子,就沒別的本事,兵馬亂成這個樣子也不知道收攏整頓,若來的不是小爺的虎字營,最多一時半刻,官軍就能把你們全吞了?!?p> 小老虎既不屑于韓遂的無能,也不敢讓自己的虎字營與韓遂所部混雜一處。打了打手勢,虎字大旗向左右連連搖動?;⒆譅I精騎在即將沖入韓遂兵馬群中之際猝然中分,如流水遇頑石般,分從左右掠過,一俟越過韓遂所部,又即合攏,在皇甫嵩與韓遂兩路人馬之間合成一道嚴密的陣線。數千大軍在小老虎一桿大旗的指揮下,如臂使指,不見半分滯澀。
虎字營分兵合進,列陣如墻,整個過程如行云流水。對面大纛之下,皇甫嵩猶然未去,將虎字營的行動看得清清楚楚,突然脫口贊道:“好一支雄兵!”話一出口,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稱贊的卻是一伙叛逆。
梁衍在旁接口道:“果然是強兵,也不知是誰練出來的,竟不輸給涼州邊軍幾分。聽說虎字營主將不過是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應該不會有這等本事吧?”
皇甫嵩臉色有些不好看;原先與韓遂交戰(zhàn)時他就發(fā)現,叛軍的實力比之中平元年時大有長進,不過還不曾出乎他的預料——可是眼前虎字營的表現就著實讓他吃了一驚。
皇甫嵩是軍中宿將,僅就兵事而言,他的眼光可以說是當世一等一的。一支軍隊的強弱,說來說來,總是脫不開幾條最基本的要求,而眼前的虎字營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是所展現出現出來的強軍氣質,竟然不輸給皇甫嵩自己所統(tǒng)帶的精銳官軍。
“孝循”皇甫嵩突然喊梁衍的名字問道,“你可知,邊章麾下,是否有舊日軍伍中人效力?”
梁衍沉吟道:“邊章昔日曾是太尉段颎部下,與涼州邊軍中人過往甚密;若說他的門客中有舊日官軍的將佐,也不無可能。而且張溫西討涼州,一敗涂地,敗軍之中,必定也有心志不堅之輩,投降了叛賊?!?p> 皇甫嵩長嘆一聲:“張溫無能,喪師失眾,反倒增強了叛軍的實力。猶如以肉飼虎,最終養(yǎng)虎為患。”
梁衍心有戚戚,卻還要勸解恩主:“將軍也不必太過憂慮。西賊起于草莽,暴虐無端,唯力是視,不能恩結百姓;雖然一時勢大,卻猶如無根之水,久后必定衰弱。而且,此輩賊人中,各部各軍皆有首領,爭權奪利不能相容,時日一久必然生變。將軍手握雄兵,可以固守隴關以待賊人自亂,屆時趁隙進討,必獲成功?!?p> 皇甫嵩面沉如水,也不知有沒有聽進梁衍的勸解;他注視著遠處陣勢儼然的虎字營,觀察著虎字營的一舉一動,默然良久,突然舉起鞭梢指著虎字旗說道:“叛賊中實有良將,此小兒輩,亦是后起之秀,若不能將其迅速平定,他日必成我軍心腹之患!”
皇甫嵩一番話有著濃厚的預言意味,加以他過人的韜略和眼光,所說出的論斷更容易令人信服。梁衍不由自主地順著皇甫嵩鞭指的方向看去,虎字營嚴整雄壯的軍容,帶來一絲若有若無的壓迫感,沉淀在心頭久久不去。
不一時,有行軍司馬來報,兩翼人馬已經去遠,請將軍下令,決定大軍行止;皇甫嵩略一思酌,心里便有了計較,揮鞭下令:“中軍也后撤吧。我們去隴縣!“
“隴縣?”梁衍驚疑道,“將軍為何去隴縣,不是回隴關么?”上邽在隴關西南,有一條直通隴關的大道,也是三輔入涼州的官道,要回隴關,走這一條路最近。而隴縣卻在隴關西邊偏北,若要繞道去隴縣,要多走數十里路不說,沿途也多是峽谷山地,道路也崎嶇難行。
“先去隴縣,今日見識過韓文約的兵馬,也見過邊章的親軍,老夫有意再去會一會北宮伯玉?!被矢︶杂迫坏?,“這三人最先起于金城,可謂涼州首逆;邊章不必說,老夫在他手里吃過不小的苦頭,看他親軍軍容也確實強勁;韓遂在涼州素有大名,今日戰(zhàn)過才知道,實無用兵之才!眼下只剩一個北宮伯玉,不知道成色如何,等老夫去會一會他?!?p> 梁衍急忙勸道:“將軍,眼下去隴縣,會不會時機不好?上邽這邊虎字營一到,叛軍兵馬已近萬人;若他們趁我攻打北宮伯玉之際攻襲大軍側后,豈不是危險?”
皇甫嵩注視著隨風招展的虎字旗,面露冷笑:“若他們真的敢來,老夫倒不介意先試一試那小賊的能耐?!?p> ……
皇甫嵩退得干脆,叫小老虎好似一拳打在了空處;眼看著官軍斷后的中軍人馬也層層退走,行動間好整以暇,不留下絲毫可趁之機給人,小老虎恨得牙根癢癢,憋得胸口一陣陣地難受。
直到官軍退走,小老虎也找不到絲毫機會,只好悻悻然地回頭;虎字營大軍身后,灰頭土臉的韓遂打馬來到,身后跟著閻行等心腹部下十余人。
“於菟,幸虧你來得及時,否則我今日就栽大了?!表n遂心有余悸,苦笑著與小老虎寒暄。
小老虎一點都不客氣,直言問道:“你怎么就讓皇甫嵩給伏擊了?難道事先一點跡象都沒有察覺——隴關與上邽可相隔有百多里地呢。”
韓遂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腳才出上邽,還沒看見仇池城,就有無數官軍從峽谷中涌出來,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要不是彥明舍命相救,我都不能活著見你了?!?p> 小老虎看了看隨侍韓遂身側的閻行一眼,見他雖然形貌狼狽,而且神色間疲憊不堪,但是依舊不改沉穩(wěn)端重模樣,小老虎心中暗自稱許,覺得,韓遂全軍八千人,竟似乎只有閻行一個人像個樣子,算是個人物。
正說話間,韓遂身后突然傳出一個尖利的聲音:“文約先生所言差矣,隴關相隔上邽百余里,又有隴縣北宮伯玉在旁監(jiān)視,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覺來到這里設伏?分明是北宮伯玉有意縱容,甚至就是他將我們的消息告知了官軍也說不定。否則,如何解釋官軍早不來晚不來,恰好在我軍征討仇池時出兵?而且一步不差地伏擊我們?”
這聲音來得突然,旁人聽了還來不及反應,小老虎先就蹙緊了眉頭?;⒛恳粧?,就見韓遂身后一個三十多歲,身量短小的將佐,相貌生疏,不知姓名??此桓焙藓薏黄降纳裆?,直視著小老虎和韓遂,似乎意猶未盡,想來剛才就是他說的話。
“你他娘的是誰???”小老虎心頭火起,“北宮伯玉是什么人,小爺還不知道嗎?誰給你的膽子,胡說八道攀誣軍中首領的?”
小老虎當真發(fā)怒時,虎目一瞪,鮮少有人能熟視無睹。那說話的漢子被瞪得心里發(fā)毛,惴惴不安,說話的聲音不由自主就小了下去:“小人成宜,文約先生帳下司馬……小人不是攀誣……”
“不是攀誣?不是攀誣你倒是說清楚了;若說的有理也就算了,若是說不出個道理來,別怪小爺不給面子——你以為當著文約先生的面,我就不敢殺人嗎?”小老虎一字一句說道,聽得成宜后背冷汗?jié)i漣。
韓遂的臉色卻一下子黑了下來,大有不滿之意:“成司馬,你只管說,凡事抬不過一個理字。”
小老虎冷哼一聲,別過頭不與韓遂爭論,只留著個耳朵對著成宜,意思就是等著聽你說話。
成宜壯著膽子說道:“小人也不是胡說。北宮伯玉駐守隴縣,本就是為監(jiān)視隴關上官軍而設。隴縣與隴關相距不過三十里,官軍為何舍近求遠,來伏擊我們?退一步說,官軍來上邽設伏也就罷了,為何北宮伯玉事先全無通報,難道他一點都沒有察覺?虎將軍可知,文約先生來前曾與北宮伯玉相約,每日通報消息,以備不測,可是我軍與官軍血戰(zhàn)竟日,隴縣那邊,直到現在都沒有半點消息過來?!?p> 小老虎眉頭一挑,厲聲道:“你再說一遍,隴縣那邊,一整天都沒有消息?”
“正是如此!”成宜理直氣壯地答道。
小老虎大怒,厲聲大喝一聲:“你們一群蠢貨,耽誤大事!”罵過一句,立時翻身上馬,振臂高呼:“虎字營,列陣,隨我出戰(zhàn)!”
韓遂等人被小老虎一驚一乍嚇得莫名其妙,韓遂拉住小老虎馬頭問道:“虎娃,你干什么去——難道你要去追擊皇甫嵩不成?須知追兵勿遏?!表n遂一時情急,連小老虎一直堅持的以正式名字相稱的要求都忘記了,開口又喊小老虎的小名兒。
“勿遏個屁!”小老虎正自著惱,一點面子都不給,“你和北宮伯玉二十多年的朋友,他是什么人你還不知道嗎——他答應過朋友的事情什么時候耽誤過?如今一整天都沒有隴縣的消息,你還沒明白?北宮伯玉那邊肯定出事了!我要去隴縣幫忙,你來不來隨便你!”
小老虎說完,撥馬就走,留下韓遂呆立在原地,怔怔無語,臉上紅一陣黑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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