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受此感召,原本出身陸軍世家的任令羽才在少年時便定下了加入海軍的決心,并最終以一種九死無悔的姿態(tài)進入了海軍學院。并以其大學4年的優(yōu)異表現(xiàn)在學院挑選學員參加南美某國訓練艦環(huán)球巡航的選拔中雀屏中選……
至于再往后么,他就來到這里了……
“轟、轟、轟……”,懸掛著海軍提督五色團龍旗的“定遠”艦艏突然傳來了隆隆的禮炮聲,任令羽摒氣細聽,一共是19響,這也的確符合身邊這位老人帝國宰輔的身份!
“后生,如你所言,眼前這北洋艦隊,的確耗費了老夫半生的心血!”,李鴻章手指著眼前的北洋諸艦,言語中透出了無限的感慨。
“有些人總說老夫是洋奴,可他們又怎知道,當年老夫帶著淮軍去援救上海的時候,卻連洋人的火輪船是如何開動的都不曉得嘍?!?,李鴻章突地一笑,“所以老夫當時還曾跑到洋人火輪船的機艙里,去仔細看了看洋人的蒸汽機究竟是個啥子物件?”
任令羽看著身旁這個笑得仿佛孩子般天真率直,心悅誠服的道:“中堂大人求真務實,下管佩服!”
“鏇木、打眼、絞鏍旋、鑄彈諸機器,皆綰于汽爐,中盛水而下熾炭,水沸氣滿,開竅由銅喉達入氣筒,筒中絡一鐵柱,隨氣升降俯仰,拔動鐵輪,輪綰皮帶,系繞軸心,彼此連綴,輪轉(zhuǎn)則帶旋,帶旋則機動,僅資人力以發(fā)縱,不靠人力之運動”——這是任令羽少年時就曾讀過的,李鴻章所寫的對蒸汽動力運轉(zhuǎn)狀況的描繪,一個年已40的二品大員,肯紆尊降貴的跑到骯臟不堪的鍋爐機艙里去觀察蒸汽機的運轉(zhuǎn)原理……
所謂窺一般而知全豹,僅從這區(qū)區(qū)小事,便可以看出李鴻章后半生能作下如此洋務事業(yè),自然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勤”字所能盡述的。
“求真務實么?”,李鴻章臉上的笑容突然一下子斂去了,他轉(zhuǎn)過頭來直視著任令羽,“老夫若當真是求真務實,這北洋海軍就不應僅僅是眼前這個樣子了!”
“后生,你緣何作此圖上推演,老夫心知肚明。”,李鴻章看著表情莊重的任令羽,“你有才略,老夫只是欣喜。但你做事踏實,老夫卻是老懷大慰,我大清國勢之傾頹,就毀在一個尚空言者太多,務實務者太少!今天老夫送你兩個字——踏實!”
“若你能一生行事踏實謹慎,那你之前程將不可限量?!?p> “學生不才!”,任令羽朗聲道,“唯愿以袁保齡袁大人為先賢,只要能為我北洋海軍稍作貢獻,死亦無憾!”
“后生!”,李鴻章容色一變,語氣中已帶上了幾分嚴厲,“休得說這種不吉之言!”,想到為修建旅順基地而積勞成疾,英年早逝的袁保齡,李鴻章頓時感到心中一痛,他望著眼前這張年輕而富有生氣的臉龐,柔聲道:“你還年青……善自珍重!”
任令羽不再說話,只是恭恭敬敬的向李鴻章施了一禮。
而他的目光隨即重又投向了遠方,腦海里亦浮現(xiàn)了一個有著一頭火焰般紅發(fā)的靚麗身姿——Peri,我拜托你辦的那些事,你究竟進展的怎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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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欠”,遠在天津水師學堂任令羽私宅里的Peri突然重重的打了一個噴嚏。
“羅特先生身體不適么?”,坐在她對面的嚴復向前欠了欠身,關(guān)切地問道。
“沒事、沒事”,Peri尷尬的笑了笑,端起面前的咖啡杯小小的呷了一口以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而后才繼續(xù)道:“電報的事,真的是多謝嚴總辦了?!?p> ——任令羽臨行前整整和和她交代了一夜的海外拓展計劃,但即便是她這位號稱手眼通天的“羅特希爾德家的Peri”,要將這一系列還只停留在紙面上的奇思怪想一一的化為現(xiàn)實,卻也有無數(shù)的工作細節(jié)要逐一落實——譬如保持和倫敦那邊聯(lián)絡人之間暢通的電報通訊……
信息就是金錢!這是任令羽曾和她說過的一句話,而現(xiàn)在的Peri已經(jīng)頗為深刻的領會了這句話的意義——若不是面前的這個嚴大人的鼎力支持,恐怕她此時還只能依靠人力將各種電報送往上海,再經(jīng)上海英租界里的私人商務電報轉(zhuǎn)發(fā)才能實現(xiàn)與倫敦的電報聯(lián)系,而不是似今日這種直接借助北洋官線的近水樓臺。
“嚴總辦如果在英倫那邊有什么需要,若覺得可以的話,也不妨和我直說……”,Peri微笑道:“我是任大人的朋友,你也是任大人的朋友,朋友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朋友了么。”
“舉手之勞而已,羅特先生切勿介懷?!保瑖缽吐犃瞬挥傻梦⑽⒁恍?,卻旋即又回復了那種對身邊諸事都不甚在意的平淡模樣。
不過,與任令羽初見他時相比,那原本彌漫在他臉上的頹唐落寞已經(jīng)消散了許多。
“更何況每封電報的銀子都是羅特先生自己掏的,嚴某只不過是幫著跑跑腿,送送信而已,談不上什么功勞,也不必說什么謝謝。不過……”,嚴復臉上露出猶疑的神色,在斟酌了一番詞句后,他才繼續(xù)開口道:“不過最近嚴某想從英國那邊買幾本原版書,不知羅特先生能否幫幫忙?”
“買書么?”,Peri微微一怔,旋即臉上又綻開了笑意,“這個自然是沒問題的,只是不知道嚴總辦想要哪些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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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當·斯密的《The-Wealth-of-Nations》、斯賓塞的《The-Study-of-Socioloy》、孟德斯鳩的《The-SpiritofLaws》、還有赫胥黎的《Evolution-and-Ethics-and-Other-Essays》?”,Peri瀏覽著嚴復留下的書目,微微皺起了好看的眉。
“一個海軍學校的校長,要買的書里面竟然沒有一本是和海軍有關(guān)的?”,Peri沉吟了片刻,還是把書目遞給了身邊那個一臉恭謹?shù)暮职l(fā)男子,“明天再跟嚴大人去電報局時,把這個書目加到電報里一起發(fā)出去?!?p> “是,我一定辦好?!?,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西式管家服飾的喬.桑德斯恭恭敬敬的答道——任令羽交待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繁瑣,而Peri又不可能事必躬親,無奈之下也只能趕鴨子上架,把身邊這個她深深嫌惡的喬提上來臨時充當管家。
“但愿你不是說說而已……”,Peri冷冷的掃了他一眼,自打喬搖身一變從任令羽的洋仆役變成了她的臨時管家后,幾乎是步步小心時時在意,對每一件事都可謂是盡心竭力。
只是,幾乎被他置于死地的經(jīng)歷,又哪里是那么輕易就可以放下的?更何況,Peri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心胸豁達的人。
她抬手輕輕的揉了揉鼻子,又道:“剛才我竟然打了個噴嚏,不知道是誰在背后說我壞話呢?”,話音未落,她懷疑的目光已經(jīng)落在了喬的身上。
“羅特先生,我真的沒有任何對您不敬的想法!”,成為懷疑對象的喬.桑德斯立刻高舉起雙手,以一種近乎賭咒發(fā)誓的姿態(tài)高聲宣布道。
“是么?”,Peri微微的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的確不會對我不恭敬……”。
聽到此言的喬剛剛?cè)玑屩刎摰乃闪艘豢跉?,而Peri接下來的那句話又立刻把他打入了無間地獄——“你只不過是曾經(jīng)想要我的命而已……”
“羅特先生……”,喬語氣顫抖的看著Peri,已是泫然欲泣。
“算了!要不是我身邊實在沒有其他人可用,我又怎么會雇一個像你這樣沒用的家伙,把眼淚擦了?!?,Peri帶著一臉嫌惡的表情把一塊干凈的手帕丟給了喬,繼續(xù)問道:“今天發(fā)這些電報花了多少錢?”
“多少錢?”,喬明顯有些跟不上Peri這種近乎毫無邏輯的跳躍思維,過了片刻他才反應過來——“735兩白銀!”,他小心翼翼的從衣服的內(nèi)兜里取出一張單據(jù),“這是收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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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可憐的喬趕了出去后,書房終于又變成了Peri一個人的世界。
“735兩,再加上上次他捐官后還給那個張大人的5000兩……”,Peri仰著臉思索了片刻,便從衣兜里拿出了個小記事本,在第一頁上記述的“5000”字樣后又加上了“735”三個阿拉伯數(shù)字以及用途和時間的相關(guān)說明。
“現(xiàn)在這家伙已經(jīng)欠我差不多6000兩白銀了……”,Peri喃喃自語道,“如果算上我剛剛幫他在英國注冊的那個‘萬國商業(yè)機器公司’的相關(guān)費用的話,就是近10萬兩白銀了”,她重又掃了一眼那個寫滿任令羽臨行前委托她處理的事務列表。“而且這家伙還有那么多事要我去做,那到最后,他一共會欠我多少錢呢?”
萬國商業(yè)機器公司,即任令羽請求Peri幫助他在英國成立的第一家二人合作的商業(yè)貿(mào)易公司,其英文名為International-Business-Machines-Corporation,簡稱——IB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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